德尼这时成了什么样子?十有八九逃走了。
可是,他,马朗博,他该怎么办呢?站起来吗?喊救命吗?然而他只要稍微动一动,身上那些伤口肯定又会裂开,身上的血就会流尽,自己也就没命了。
忽然他听见房间门被推开,他的心几乎停下不跳了。肯定是德尼过来,想把他彻底弄死。靠近腰部的地方一阵剧痛,疼得他直发颤。原来人家正轻手轻脚地用凉水给他擦洗。这么说人家发现这儿的罪行了,现在正护理他,抢救他。他顿时喜出望外,可是他心有余悸,不想让人看见他已经苏醒,于是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只用一只眼看。
他一眼认出,原来是德尼站在他身旁,就是德尼本人!天哪!他赶紧合上眼睛。
德尼!这时候他来干什么?他怀什么鬼胎?又有什么鬼主意?
他来干什么?想不到竟给他洗,把身上的血迹擦掉!他现在是不是马上去花园把他埋到地下10尺深的地方,不让人家发现?有没有可能把他拉到地窖,藏到酒瓶底下?
马朗博先生不寒而栗,连四肢都簌簌抖了起来。
他心中想道:“我完了,完了!”他没命地把眼皮夹紧,不敢去看这最后一刀怎么砍下来。然而这一刀没有砍下来,德尼这时却把他抱到床上,用床单把他裹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腿上的伤口,主人做药剂师还没有退休的时候,他学过包扎。
像他这样的内行人现在再没有什么可以疑神疑鬼了,他的仆人先是想把他杀死,现在却又在想办法抢救他。
这时马朗博先生软弱无力地轻声说话了,教德尼怎么做管用。
“洗和包扎都得用水,兑上皂角甙煤焦油!”
德尼回答说:“我知道,先生。”
马朗博先生睁开双眼。
床上,房间里,连凶手身上都已经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血迹,被砍伤的人躺在雪白的床单上。
两人只是四目对视。
马朗博先生终于先开口,柔声柔气地说:
“你可犯大罪了。”
德尼回答说:
“我正在将功赎罪,先生。只要您不告发,我准一如既往,忠心耿耿侍候您。”
此时此刻可不是惹仆人生气的时候,马朗博先生闭上双眼说道:
“我向您起誓,决不告发你。”
二
德尼把他主人救治好了。他日日夜夜不离病人房间一步,也不睡觉,给病人配药丸,兑药水,熬汤药,给他号脉,焦躁不安地数脉搏次数,照料病人眼疾手快,简直就像看护,而且实心实意,仿佛就是病人的儿子。
每时每刻他都要问上一句:
“怎么样,先生,您感觉怎么样?”
马朗博先生有气无力地回答说:
“好点了,伙计,谢谢你。”
马朗博先生夜里醒来,常常看到仆人坐在他的椅子上直掉眼泪,只见他默不作声,悄悄擦眼睛。
退休药剂师从来没有受到这么好的关心照料,也没有得到这么细致的体贴。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暗自说:
“我一康复就把这无赖打发走。”
现在他的伤已经好了,正是养的时候,然而把企图杀害他的凶手打发走的事今天推明天总拖着。他心中想,谁也不会像这家伙那样关心照顾他,他抓住这伙计的把柄了,他把话说得很清楚,说他已经找公证人立了遗嘱,倘若再闹出什么事来,遗嘱就送法院告他。
他觉得这一手能保证他今后不会再遭谋杀,所以他思忖,最谨慎的做法是把这人留在身边,这样可以严密监视他。
从前他要进什么重要的药,总是优柔寡断,现在还是这迟疑不决的老脾气。
“时间还有的是。”他对自己说道。
德尼一直像无可比拟的好仆人侍候他,马朗博先生完全康复了,把德尼留了下来。
然而有一天上午,他刚吃完饭,突然听到厨房里一片吵闹声,他马上跑过去看怎么回事。德尼被两个宪兵抓住,在那里犟着想挣脱出来,班长正绷着脸在本上记什么事情。
仆人一见到主人来,马上嗷嗷大哭起来,一边嚷嚷:
“您告发我了,先生,这事可做得不漂亮。您原先已经答应我不告发的,您言而无信,马朗博先生,这可不好,这可不好!”
马朗博先生惊得目瞪口呆,觉得受到人家怀疑,心里很难过,立即举起手说:
“我当着你向上帝起誓,伙计,我没有告发你。我压根儿不知道这几位宪兵先生是怎么知道你曾经想对我下毒手。”
班长顿时惊得跳了起来。
“您是说他曾企图杀死您,马朗博先生?”
药剂师慌慌张张地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