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他碰上农民呢?这些农民一见这么一个掉队的普鲁士大兵,一个无力自卫的普鲁士人,马上就会像宰条野狗似的把他弄死。他们会用长柄叉戳,十字镐砸,镰刀砍,铁铲拍,野蛮地把他收拾了!他们是战败者,怀着绝望的怒火把他剁得体无完肤,只剩一团肉泥。
万一他碰上游击队呢?这些打游击的人都是目无法纪的疯子,会开枪打他戏耍一番,足足玩上一个钟头,看着他的那副嘴脸哈哈笑个不停。他都觉得自己已经背贴在什么墙上,12支步枪的枪筒一齐冲着他,又小又黑的枪口圆窟窿正瞄着他。
要是遇上法国正规军呢?先头部队会把他当成侦察兵,当成什么机智勇敢单枪匹马出来侦察的士兵,他们就会朝他开枪。他恍惚已经听到埋伏在丛林中的士兵射来的一阵乱枪声,而他则站在农田中间,只觉得一粒粒子弹打到肉里,身上像漏勺一样打满了窟窿,人慢慢倒了下来。
他绝望地又坐了下来,觉得自己落到这番境地已是没有任何出路了。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真是夜阑人静,漆黑一团。他不敢动弹,黑暗中有点什么轻微的,不知是什么的声响,他就直打寒战。一只兔子用屁股啪啪地敲打窝边的土,把瓦尔特·施那夫斯吓得差一点拔腿逃跑。猫头鹰的咕咕叫声把他的心都撕裂,转瞬间他吓得毛骨悚然,身上发疼,好像上上下下全都是伤口。
他像进了地狱似的心中七上八下,好不容易熬过这没完没了的时辰,透过头上树枝做成的顶棚看到天渐渐发亮。这时他感到无限轻松,四肢立刻松弛舒坦,心也塌实了,两眼合上睡着了。
等他一觉醒来,太阳似乎已经快到天顶,大概已到中午的时候了。田野死气沉沉一片岑寂,听不到一丁点声响,瓦尔特·施那夫斯只觉得饥肠辘辘饿得慌。
他伸腰打哈欠,想起香肠,士兵吃的那种美味可口的香肠,不禁淌出口水,胃也疼得直难受。
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只觉得腿发软,于是又坐下想了起来。想了整整两三个钟头,一会儿觉得行,一会儿觉得不行,主意时刻来回变,正着想有道理,反着想也有道理,左右摇摆不定,缠得他可怜巴巴地垂头丧气。
最后他终于觉得有个主意合理可行。先在一边守候村里有什么人出来,只要是单独一个人,不带武器,有工具也不会造成什么危险,他就跑去找那人,向人家说明他是过来投降的,然后听凭人家发落。
于是他摘掉钢盔,怕上面的尖顶把他暴露,接着战战兢兢地把脑袋探到沟边上。
四下望去不见什么孤零零的人影,只是在左边看到一条大路旁的树林后面有一座大城堡,边上还有耸起的角塔。
他烦乱苦恼,一直熬到傍晚。除了飞来飞去的乌鸦以外,他什么也没有看见;除了肚子饿得不时响起低沉的咕咕叫声以外,他什么也没有听见。
又是一个夜晚在他头上降临。
他展开身子在沟底躺下,浑浑噩噩,接连不断做恶梦,同所有挨饿的人一样,这一夜他睡得很不塌实。
头顶上的天空又一次放亮,他重新起来。但是田野同昨天一样还是冷清清不见人影,瓦尔特·施那夫斯心头涌出新的恐惧,他怕饿死!他恍惚看到自己在沟底直挺挺地躺着,背贴着地,两眼紧闭。接着,那些野兽,什么样的小动物都有,全都朝他尸体爬过来吃他,从四面八方一齐咬,钻到他衣服下面啃他身上已经发冷的皮肉,一只大乌鸦伸出细长尖喙啄他的两只眼珠子。
他顿时疯了,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虚脱过去,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一横心,决定豁出去什么都不顾了,正要想冲进村子,蓦地看到3个农民扛着长柄叉朝地里走来,他赶紧缩身藏进沟底。
一等到旷野上暮色昏沉,他就慢慢地爬出土沟,弓着腰,心怦怦直跳,战战兢兢地上了路,朝远处的城堡走去。他觉得去城堡比去村子好,村子对他来说简直就是老虎窟,太危险了。
城堡底下一层的窗户全都透着亮光,有一扇还敞开着。楼里飘出一股香喷喷的熟肉味,朝瓦尔特·施那夫斯扑鼻而来,直往他肚子里钻,害得他全身抽搐,扑哧扑哧直喘气,他想抵挡也抵挡不住,顿时胆大包天,什么都不顾了。
他想都来不及想,头顶钢盔,猛地一下站到窗口前。
8个仆人正围着一张大桌子吃晚饭,女仆人突然张大嘴呆呆不动,手里的酒杯砰地一声落地,两眼直勾勾地朝前看。屋里的人全都顺着她的眼光看去。
众人一看,原来是敌人!
天哪!普鲁士人攻打城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