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苕听了,想了一想,后来仍望着那睡倒的人。此时子仪正睡的沉酣,两颊红的像浸了胭脂一般,那双充满神秘思想的眼,很舒适的微微闭着;两道乌黑的眉,很清楚的直向鬓角分列;他的嘴,平日常充满了诙谐和议论的,此时正弯弯的轻轻的合着,腮边盈盈带着浅笑;这样子实在平常采苕没看见过。他的容仪平时都是非常恭谨斯文,永没像过酒后这样温润优美。采苕怔怔的望了一回,脸上忽然热起来,她答说: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你答应我一样东西……只要一秒钟。”
“请快点说,”永璋很高兴的说:“我的东西都是你的一样。别说一秒钟,千万年都可以的。”
“我要——我有些不好意思说。”
“不要紧。”
“他……”
“他一定不会醒的,你放心说罢。”
“我,我只想吻一吻他的脸,你许不许?”
“真的吗,采苕?”
“真的!实在真的!”
“真的?那怎么行?……你今晚也喝醉了罢?”
“没有喝醉,我没有喝醉。我说给你听,我为什么发生这样要求,你就会得答应我了。我自从认识子仪就非常钦佩他;他的举止容仪,他的言谈笔墨,他的待人接物,都是时时使我倾心的。因为他是有了妻子的人,我永远没敢露过半句爱慕他的话。他处在一个很不如意的家庭,我是可怜他。”
“他对我很赞你,很羡慕我。因为羡慕我的人太多了,我也没理会。我也知道你很钦佩他,不过不知道你这样倾心。”
“小点声音。让我说完我的心事——我天生有一种爱好文墨的奇怪脾气,你是知道的,见了十分奇妙的文章,都想到作者的丰仪,文笔美妙的,他的丰采言语却不定美好,只有他——实在使我倾心的,咳,他哪一样都好!……我向来不敢对人提过这话,恐怕俗人误会。今天他酒后的言语风采,都更使我心醉。我想到他家中烦闷情况——一个毫没有情感的女人,一些只知道伸手要钱的不相干的婶娘叔父,又不由得动了深切的怜惜。……他真可怜!……亲爱的,他这样一个高尚优美的人,没有人会怜爱他,真是憾事!”
“哦!所以你要去Kiss他,采苕?”
“唔,也因为刚才我愈看他,愈动了我深切的不可制止的怜惜情感,我才觉得不舒服,如果我不能表示出来。”她紧紧的拉住永璋的手道,“你一定得答应我。”
永璋面上现出很为难态度,仍含笑答道:
“采苕,你另想一个要求可以吗?我不能答应你……”采苕不等他说完,便截住他的话道:
“我信你是最爱我的,为什么竟不能应允我这要求?……就是子仪,你也非常爱他,……”
“亲爱的,你真是喝醉了。夫妻的爱和朋友的爱是不同的呀!可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很喜欢你同我一样的爱我的朋友,却不能允许你去和他接吻。”永璋连忙分说。
“我没有喝醉,真没醉,”采苕急急说道,“你得答应我,只要去Kiss他一秒钟,我便心下舒服了。你难道还信不过我吗?”她看住永璋。
永璋看她非常坚决的神气,答道:
“信不过你是没有的话,只是我觉得我不能答应你这个要求。”
“既然不是不信得过我,你为什么不答应我?”她站起来很恳切地说。
“你真的非去Kiss他不可吗?”
“是的,我总不能舒服,如果我不能去Kiss他一次。”
“好吧!”永璋很果决地说。
她站起来走了两步,忽然又回来拉永璋道:
“你陪我走过去。”
“我坐在这边等你,不是一样,怕什么,得要人陪?”
“不,你得陪我去。”
“我不能陪你去。况且,我如果陪了你去,好像我不大信任你似的,你想想对不对?”
她不答的走去,忽然又站住说:
“我心跳的厉害,你不要走开。”
“好,我答应了在这边陪你的。”
“我去了。”她说完便轻轻的走向子仪睡倒的大椅边去,愈走近,子仪的面目愈现清楚,采苕心跳的速度愈增。及至她走到大椅前,她的心跳度数竟因繁密而增声响。她此时脸上奇热,心内奇跳,怔怔的看住子仪,一会儿她脸上热退了,心内亦猛然停止了强密的跳。她便三步并两步的走回永璋身前,一语不发,低头坐下。永璋看着她急问道:
“怎么了,采苕?”
“没什么。我不要Kiss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