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把脸到灯下来我看。”
豹子就如这老年人的命令,把脸对那大青油灯。地保看过后,把头点点,不做声。
豹子说:
“明于见事的伯伯,可不可以告我这事的吉凶?”
“年青人,知识只是老年人的一种消遣,于你们是无用的东西!你要羊,到栏里去拣选,中意的就拿去吧。不要给我钱。不要致谢。我愿意在明天见到你同你新妇的……”
地保不说了,就引导豹子到屋后羊栏里去。豹子在羊群中找取所要的羔羊,地保为掌灯相照。羊栏中,羊数近五十,小羊占一半,但看去看来却无一只小羊中豹子的意。毛色纯白的又嫌稍大,较小的又多脏污。大的羊不适用那是自然的事,毛色不纯的羊又似乎不配送给媚金。
“随随便便罢,年青人,你自己选。”
“选过了。”
“羊是完全不合用么?”
“伯伯,我不愿意用一只驳杂毛色的羊与我那新妇洁白贞操相比。”
“不过我愿意你随随便便选一只,赶即去看你那新妇。”
“我不能空手,也不能用伯伯这里的羊,还是要到别处去找!”
“我是愿意你随便点。”
“道谢伯伯,今天是豹子第一次与女人取信的事,我不好把一只平常的羊充数。”
“但是我劝你不要羊也成。使新妇久候不是好事。新妇所要的并不是羊。”
“我不能照伯伯的忠告行事,因为我答应了我的新妇。”
豹子谢了地保,到别一人家去看羊。送出大门的地保,望到这转瞬即消失在黑暗中的豹子,叹了一口气,大数所在这预言者也无可奈何,只有关门在家等消息了。他走了五家,全无合意的羊,不是太大就是毛色不纯。好的羊在这地方原是如好的女人一样,使豹子中意全是偶然的事!
当豹子出了第五家养羊人家的大门时,星子已满天,是夜静时候了。他想,第一次答应了女人做的事,就做不到,此后尚能取信于女人么?空手的走去,去与女人说羊是找遍了全个村子还无中意的羊,所以空手来,这谎话不是显然了么?他于是下了决心,非找遍全村不可。
凡是他所知道的地方他都去拍门,把门拍开时就低声柔气说出要羊的话。豹子是用着他的壮丽在平时就使全村人皆认识了的,听到说要羊送女人,所以人人无有不答应。像地保那样热心耐烦的引他到羊栏去看羊,是村中人的事。羊全看过了,很可怪的事是无一只合式的小羊。
在洞中等候的媚金着急情形,不是豹子所忘记的事。见了星子就要来的临行嘱托,也还在豹子耳边停顿。但是,答应了女人为抱一只小羔羊来,如今是羊还不曾得到,所以豹子这时着急的,倒只是这羊的寻找,把时间忘了。
想在本村里找寻一只净白小羊是办不到的事,若是一定要,那就只有到离此三里远近的另一个村里询问了。他看看天空,以为时间尚早。豹子为了守信,就决心一气跑到另一村里去买羊。
到别一村去道路在豹子走来是极其熟习的,离了自己的村庄,不到半里,大路上,他听到路旁草里有羊叫的声音。声音极低极弱,这汉子一听就明白这是小羊的声音,他停了。又详细的侧耳探听,那羊又低低的叫了一声。他明白是有一只羊掉在路旁深坑里了,羊是独自留在坑中有了一天,失了娘,念着家,故在黑暗中叫着哭着。
豹子藉到星光拨开了野草,见到了一个地口。羊听到草动,就又叫,那柔弱的声音从地口出来。豹子欢喜极了。豹子知道近来天气晴明,坑中无水,就溜下去。坑只齐豹子的腰,坑底的土已干硬了,豹子下到坑中以后稍过一阵,就见到那羊了。羊知道来了人便叫得更可怜,也不走拢到豹子身边来,原来羊是初生不到十天的小羔,看羊人不小心,把羊群赶走,尽它掉下了坑,把前面一只脚跌断了。
豹子见羊已受了伤,就把羊抱起,爬出坑来,以为这羊无论如何是用得着了,就走向媚金约会的宝石洞路上去。在路上,羊却仍然低低的喊叫。豹子悟出羊的痛苦来了,心想只有抱它到地保家去,请地保为敷上一点药,再带去。他就又反向地保家走去。
到了地保家,拍门时,正因为豹子事无从安睡的老人,还以为是豹子的凶信来了。老人隔门问是谁。
“伯伯,是你的侄儿。羊是得到了,因为可怜的小东西受了伤,跌坏了脚,所以到伯伯处求治。”
“年青人,你还不去你新妇那里吗?这时已半夜了,快把羊放到这里,不要再耽搁一分一秒罢。”
“伯伯,这一只羊我断定是我那新妇所欢喜的。我还不能看清楚它的毛色,但我抱了这东西时,就猜得这是一只纯白的羊!它的温柔与我的新妇一样,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