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的秋天(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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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陨星,”许自语道,他还仰起头在天空中找寻。“失去的星,”这声音非常柔和,好像在唤爱人的名字。他后来又用决断的调子说:“我的看法不会错。”

最后的一句话对我好像是送葬的丧钟,我突然害怕起来。

我又用百合花遮住我的脸。花的清香使我想起她的枕上的香。

她是属于我的,无论如何我不能够失掉她。

我别了许,急急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邻家的狗听见皮鞋声,便爬在木栅门上叫。我走近了,它认出是我,对着我摆了摆头和尾巴就跑开了。

我捧了花进屋,给花瓶换了水,把花插进去,再把花瓶放在床前的小桌上。

我躺在床上,不转睛地望着瓶里的花。

花有点憔悴,但是还不曾枯。我想,这一瓶新鲜的水会使它们苏生。

我要好好地护持这些花朵,它们是我们的爱情的象征。

8

在我们的爱情里,春天又来了,我接连地过了几个春天。这其间也落了秋天的雨,但是秋天很快地就过去了。

她的放大的照片送来了。我从墙上取下镜框,把她的照片压在珍妮·盖诺的像片上面。

她代替了珍妮·盖诺从墙上看下来,对着我笑。春天的微笑。

浓黑的发,细长的眉,亮的大眼,动人的嘴,笑。

“我爱你,”动人的嘴张开,银铃似的声音响着。两只明亮的大眼睛照彻了我的整个身体。

我是在做梦么?

“瑢,我爱你,我永远爱你,我爱你甚于一切,”我像唱诗般地自言自语。

在她的面前,我说着“我爱你”的话。一个人在房里,我也说着“我爱你”的话。

在龙眼花开时,我认识她。在龙眼果熟时,我爱上她。现在龙眼树又开花了,我还在对着她的像片说“我爱你”的话。

你,你懦弱的男子啊!——我蒙着脸,倒在沙发上。

我记起了许的话。他曾经批评我说:“你是激情的俘虏。”

我希望这句话是真的,我梦想我能够做激情的俘虏,要是做到那样,瑢早已是我的人了。

我怎样才能够使自己做激情的俘虏啊!那有福的激情的俘虏啊!

我快要发狂了。

9

家里来的电报躺在书桌的一角,已经被揉皱了。我清理书,又在桌子上发现了它。

我是在一个多礼拜前接到这个电报的,但是到现在我还没有写信回家去问详细的情形。

为了瑢,我忘记了我的惟一的哥哥。我爱了Ь筒话我的哥哥了。他曾经那样地热爱过我。我们曾经在一起度过差不多全部幼年时代的光阴。他比我只大两岁。

我现在又想起哥哥了,在他自杀了一个多礼拜以后。

我坐下来,开始给我的妹妹写信,问她:哥哥为什么自杀,而且是怎样自杀的;问她:哥哥自杀后家里的情形。

窗户大开着。阳光带笑地爬进来。花在窗外对蝴蝶微笑。蜜蜂和苍蝇在房里飞舞。

我的心跟着文字在颤动。

不远处送来提琴的声音,拉的是哀伤的调子。我知道是那个姑娘在拉提琴,那个常常穿白衣的姑娘。我走过她的门前,常常看见她坐在阳台上。她似乎患着长期的病,不然,在这美丽的天气,在这美丽的年纪,她为什么不到街上去散步呢,不到花园去闻茉莉花香呢,不到海上去看星呢?

我把这一切都写在信里了。

狗叫,木栅门响,皮鞋的声音,我知道是谁在走路。

“林,”在晴明的春天,响起了银铃声,多么清脆。

她走进来,粉红的衫子,黑的短裙,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春天的笑的瓜子脸。

我的笔放下了。我把信纸折起来。

“我知道你一定在家。”她给我一个笑。

“你今天为什么不到我那里去?”她又给我一个笑。

“我在写信。”我站起来。

“给谁写?”

“给我的妹妹。”

“我不信,我要看。”她扁嘴。

“你看。”我把信摊开,递给她看。

她在书桌前坐下来。

她注意地读信,我在看她的脸色。几片云在她的脸上飞过,但那里依旧是晴明的天。

“写得好,像在写一篇小说。”

我微笑。我的心里在开花了。

“为什么不写下去呢?是我来妨碍了你?”

我哪里还有心肠继续写信?

“妨碍我?不!我知道你要来,我写着信在等你。这封信,今晚上可以写完,反正明天才发出。”

“你家里有信来吗?有什么新的消息?”

“没有!”

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故意把眼光移向书本堆里。

她为什么要叹气?她方才还笑得这么灿烂!

我看她的脸。脸上被薄雾罩着,但雾在消散了。春天还留在她的脸上。

“但愿她的心像她的脸那样才好呀!”我暗暗地祈祷。

“林,我们去看电影,”在谈了一阵话以后,她忽然这样说。

“什么电影?现在时间不太迟吗?”我掏出表看,我的头被春天的阳光抚着。蜜蜂在我的周围叫。

“葛雷泰·嘉宝的《情劫》,听说很好。”

“嘉宝的片子?你为什么喜欢看她的片子?那不是一个年轻姑娘应该看的!”

“嘉宝,女明星里面只有她才算是艺术家,她的表演最深刻。”

“像你这样的年轻姑娘只应该看瑙玛·希拉,珍妮·盖诺她们的片子,至于嘉宝,还是让中年妇人去欣赏罢。”

“你完全不懂!你以为像瑞玛·希拉那样的姑娘就可以代表我们年轻女子的个性吗?这就像有些女人把雷门·诺伐罗当做理想中的男性一样地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