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起先在旁边打量小周,现在忽然走到小周跟前问一句:‘请问你是不是姓周?’小周答应一声‘是’。又问:‘你是不是周某某?’小周又答应一个‘是’字。他认出那个人是送电报的人,马上就想到那个人可能带来了小王的消息。那个人笑起来,递一份电报给他,高兴地说:‘这封奇怪的电报我们都认为无法投递,现在居然送到了。请你签个名罢。’
“电报上写着:‘某月某日十二点钟在京城御河桥桥头交周某某收。’然后接着:‘我生病,住在某某市某某医院,不能按时到京城和你见面,请原谅。’最后署名‘王某某’。
“小周高兴地把电报递给他的妻子,一面大声说:‘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我们就到某某市去看他。’
“第二天小周带着妻子到某某市某某医院去看小王,才知道小王患重病,施过大手术,现在躺在医院里休养。小王还只是孤零零一个人,小周夫妇在某某市住了将近三个星期,照料小王出了医院,搬回住处,安顿好了,才带着儿女回到故乡。过几个月小王也到小周夫妇家中作客……”
六
还是照去年的老规矩,我用中国话讲故事,金明珠译成朝鲜话给朴玉姬听。我讲一段,他口译一段,明珠口译得并不慢,然而玉姬还是不断地催他:“快,快。”
他们两个起先坐在我对面,以后越来越移近我,后来就一个靠在我左边,一个靠在我右边。等到我闭上嘴,他们还急切地问:“以后呢?”
“以后没有了,”我短短地回答。看见他们呆呆地不作声,我又加一句:“总之,两个人都活得很好。”
“他们应当活得很好,”金明珠高兴地说,接着他走到朴玉姬跟前蹲下来,对她说:“玉姬,我一定到平壤去看你。”
“可是不要等到十年啊,”玉姬说着就笑了。
“十年?我才没有那种耐心!一年罢,”明珠着急地说。
“地址有了,就用不着到桥头空等了,”玉姬笑道,好像在讲一件有趣的事情似的。
“不过你的地址要是改变了,一定得先通知我,”明珠说。
“那么你也一样,”玉姬说。
“我们通信不要中断啊,”明珠说。
“我会写信的,你也得多写啊,”玉姬说。
“我们就这样约定罢,”明珠说。
玉姬笑着拍手说:“好,好。志愿军叔叔给我们做证人。”
我在旁边看他们两人带笑讲话,很高兴,到这时就笑着插嘴说:“我做证人,我做证人。”
接着我跟他们讲了几句笑话,玉姬笑得弯腰,明珠哈哈大笑。明珠笑够了时忽然一本正经地对玉姬说:“明天你们去开城搭火车,我送你到开城。”
“你不要送我们,你明天要到学堂去,”玉姬望着他说。
“我明天不用去学堂了,我今天请好了假,”明珠得意地答道,他又加上一句:“我还可以替你拿行李。”
“我自己会拿,我自己会拿,”玉姬摇着头接连说了两句。
“我替你拿,”明珠又说一次。
“我不要你拿,我不要你拿,”玉姬仍然接连说了两句,她显然是不愿意别人可怜她。
“好,你自己拿,”明珠赌气似地说。他站起来,就往外走。
“明珠!”我着急地唤了一声,我觉得他不应当这么容易动气。
明珠马上回转来,把红着脸噘着嘴的玉姬望了一下,忽然用很亲切的声音说:“玉姬,你的脚还没有治好,你要当心啊,”就在她的身边坐下来。“我替你拿拿行李有什么关系呢?”
“你要拿就拿,不过你不要跟我生气啊,”玉姬带哭声地说。
“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明珠带笑地说。“我再生气,你就不理我,志愿军叔叔也不理我,大家都不理我。”
我就插嘴说:“你们先前还要我做证人,现在就在说生气不生气的话,我这个证人也不要做了。”
他们两个都有点懊悔,听见我这么一说,马上挨到我身边来,向我解释,吱吱喳喳地讲了一阵,我听得心里只想笑。我摸摸这个孩子的头,又摸摸那个孩子的头,我真喜欢他们。
“玉姬,玉姬,快出来!”李顺姬站在院子里叫道。
“什么事?”玉姬从开着的一扇窗里伸出头去问道。
“快出来玩,我们等着你,”李顺姬走到窗前说,她带笑地招呼了我。
“快去,明珠也去。就只有这几个钟点了,玉姬,还不跟你那些朋友好好地玩一阵?”我催他们出去玩。
两个人你望我、我望你地过了一阵,笑着说一句:“志愿军叔叔再见!”就走出屋子,下了走廊,穿上鞋子,跑到外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