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猫

●埃德加·爱伦·坡［美］

把动物之本能区别于人类自夸之理性的那条界线，毫无疑问是一条最模糊不清而且最不能令人满意的界线：一条比新英格兰或者俄勒冈之州界难划得多的界线。低等动物是否具有理性这个问题也许永远也得不到解决——当然更不会在我们目前的知识状态下得以解决。虽然人类的利己主义和妄自尊大将会坚持否认动物的反应能力，因为承认就意味着削弱他们自我吹嘘的至高无上，但是，当人类被迫在数以千计的事例中承认本能与他们宣称仅为己有的理性相比具有无限的优越性时，他们就不断地发现把本能贬为一种低级能力使他们自己陷入了自相矛盾的境地。本能非但不是一种低级理性，而也许是最精密的智能。它在真正的哲学家看来就正如神圣的智力直接作用于其创造物。

狮蚁、海狸和多种蜘蛛的行为与人类通常的理性作用之间有一种惊人的类似，更确切地说是惊人的相同——而另一些动物的本能却没有这种类似——这只能归因于上帝的精神直接作用于动物的意志，而不是通过其肉体器官起作用。珊瑚虫为这种高级本能提供了一个值得注意的例子。这种小小的生物、大陆的建筑师，不仅具有令最熟练的工程师也能获益匪浅地以明确的目的、科学的适应和巧妙的布局构筑壁垒抵御大海的能力，而且具有人类所不具有的能力——即预言之绝对灵性。它可以提前几个月就预见到它身边将会发生的变故，并在它无数同胞的帮助下采取行动，万众一心(的确是万众一心——创造者之心)地勤奋工作以预防那仅仅存在于未来的影响。还有一个有关蜂巢的非常惊人的研究。假设让一位数学家来解决蜂巢的形状问题，单是力度和空间就会使他发现自己碰到了最高深最抽象的解析研究问题。如果让他数数那给予蜂巢最大空间和最大坚固性的边的数目，再说出那个为了达到同一目的而巢顶所必须倾斜的精确角度——最后回答质问，那他一定得是个牛顿或者拉普拉斯。然而自从蜜蜂存在于世，它们就一直不断地在解决这个问题。本能与理性之间的主要区别似乎就是当其中之一的作用范围无限地变得更加精密、更加确定、更具有先见性之时，另外一个的作用范围则更加向外延伸。但我们此刻正在说教，虽然我们只想讲一个关于一只猫的小故事。

本文作者是这世上最非凡的一只黑猫的主人——这话已经说过头了，因为人们会记起天下所有黑猫都是女巫。我们所讲的这只黑猫没有一根白毛，而且有一副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神态。它最经常出入的厨房只有一道门，关门装置是那种被称之为的拇指闩。这种门闩做工粗糙，通常需要猛劲儿加巧劲儿才能抽开。但那只猫却有每天去开那道门的习惯，它开门的方式如下：它首先从地面跃至门闩护罩处(护罩就像枪的扳机护圈)，将其左前爪插入护罩以吊住身子。然后它用右前爪压闩，直到将其抽出，这一动作往往得做几遍。然而，它似乎知道抽出闩它的工作才完成一半，因为假若门尚未推开，那它一松爪那闩会重新掉进插孔。所以，它卷起身子以便其后肢正好能位于插闩之下，并以这种姿势开始它往下跳的动作——跳跃产生的动力把门推开，而在这种动力产生之前，它的后肢一直支撑着插闩。

我们至少上百次地亲眼目睹过这种非凡的技艺，而且每次都使我们对本文开篇那番议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本能与理性之间的那条界线是一条模糊不清的界线。那只黑猫在开门的整个过程中肯定运用了所有的知觉能力和反应能力，而这些能力我们习惯上认为是理性惯有并独有的特征。

(曹明伦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