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菲[俄]
乍看上去,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是傻瓜,为什么傻瓜越呆就越傻。
但是,当你认真听听仔细看看后,你就会发现,人们经常弄错,他们经常把最普通的笨人或是头脑不清的人看成傻瓜。
“真傻,”人们说,“他的脑子里整天装的都是荒诞的念头。”
他们以为,傻瓜脑子里装的都是荒诞的念头!
实际上,真正的大傻瓜是用最伟大的、不可动摇的严肃态度来看待问题的,这是识别大傻瓜的一个首要原则。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可能会轻浮,办起事来欠考虑——傻瓜却要把一切都想个明白,想明白后才会去做,做完事后,知道为什么应该这样,而不是那样做。
如果您把一个办事轻率、冒失的人视为傻瓜,那您可要犯下让您惭愧终生的大错误。
傻瓜时时刻刻在进行推理思考。
一个普通人,聪明也好,愚笨也好——这都无所谓,他会说:“今天的天可真糟——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去散步的。”
而傻瓜却要进行推理:
“天气不好,但我还得去散步。我为什么要去散步呢?因为整天坐在家里有害。为什么有害呢?有害就是有害。”
傻瓜无法忍受晦涩的思想、讲不清楚的问题、悬而未决的疑问。他老早就把所有问题弄得一清二楚,解决掉了。他是一个遇事审慎的人。他总是把每一个问题都分析得头头是道,并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当你遇到一个真正的傻瓜时,你会被某种莫名其妙的绝望攫住。因为傻瓜——是世界末日的产物。人类在寻找问题,提出问题,向前进,这体现在科学、艺术、生活等方方面面,但是傻瓜却看不出任何问题。
“什么?哪有什么问题?”
他本人早已解答了所有的问题,早已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思考和解决问题时,傻瓜遵循三个公理和一个公设。
公理是:
一、健康第一。
二、有钱才行。
三、何苦来。
公设是:
就该这样。
要是头两条不管用,那后一条一定管用。
傻瓜的生活一般安顿得都挺好。由于长年累月不停地思考,他们的脸上有了一种深沉的表情。他们喜欢蓄大胡子,工作勤勤恳恳,写一手好字。
“人很稳重,不轻浮,”人们如是评价傻瓜,“就是有点儿……大概是太严肃了吧?”
实践证明,人类的所有智慧都被他所了解。傻瓜干着费力不讨好的差事——教导别人。谁也没有像傻瓜那样热心地为别人出了那么多的主意。他们非常上心是因为,每每与人交往的时候,他总是陷于一种深深的疑惑中:
“他们干吗总是颠三倒四、瞎折腾、乱忙乎?一切不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吗?显然,他们不明白。我得给他们解释解释。”
“怎么了?为什么事发愁呢?妻子开枪自杀了?她这事可干得太蠢了。老天啊,要是子弹打中她的眼睛,那她不就把自己的视力搞坏了嘛。上帝保佑!健康重于一切!”
“您兄弟疯了,就因不幸的爱情?他太令我吃惊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疯的。何苦来?有钱就行!”
我本人认识一个傻瓜,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他在家庭生活问题方面堪称专家。
“每个人都应该结婚。为什么呢?因为要给自己留下后代呀。那为什么要留后代呢?因为就是需要。而且他们应该跟德国女人结婚。”
“为什么要娶德国女人呢?”人们问他。
“就是需要呗。”
“可是哪儿有那么多的德国女人让人娶呀。”
于是傻瓜就生气了:
“当然了,什么事都可能有可笑的一面。”
这个傻瓜经常住在彼得堡,于是他的妻子决定把自己的女儿们送到彼得堡的一所大学去学习。
傻瓜不同意:
“最好把她们送到莫斯科去。为什么?因为到那儿看她们方便。晚上坐上火车,坐一宿,第二天早晨就到了,就能看到她们了。在彼得堡哪有这么方便呐!”
傻瓜在社会中是令人感到舒服的一类人。他们知道,对小姐们要讲恭维话,对女主人要说:“您总是忙个不停,”此外,傻瓜们不会让您遭遇丝毫意想不到的事。
“我喜欢夏里亚宾,”傻瓜开始了高雅的谈话,“为什么呢?因为他唱得好。为什么他唱得好?因为他有天赋。为什么他有天赋呢?就因为他是有天赋的人。”
一切都那么圆满,那么美好,那么舒服。十分顺利,轻轻推一下,就动起来了。
傻瓜的仕途都不错,而且没有敌人。所有人都把他们视为能干、严肃的人。
傻瓜有时也会消遣作乐。当然是在适当的时间,适当的场合。在某处命名日的酒会上。
他的消遣作乐体现在:他会认真讲个笑话,然后马上解释,这个笑话可笑在哪儿。
但是他不喜欢寻欢作乐。这会令他看不起自己。傻瓜的行为,就同他的外表一样,老成持重、严肃,有代表性,所以他们处处受到人们的尊敬。人们都愿意选他们做各种协会的主席,选他们作自己利益的代言人。因为傻瓜适合胜任这些职务。傻瓜的心仿佛已被大牛舌头全部舔过,舔得干干净净的,在哪儿也不会被挂住。
傻瓜蔑视他所不了解的一切。真的蔑视。
“您读的是谁的诗?”
“巴尔蒙特。”
“巴尔蒙特?不知道。没听说过。莱蒙托夫我倒读过。那个巴尔蒙特我不知道。”
傻瓜不知道巴尔蒙特倒好像是巴尔蒙特的错。
“尼采?我不知道。我没读过尼采的东西。”又是那个腔调,听后让人替尼采感到害臊。大多数傻瓜书读得都少。但也有特殊现象,有些傻瓜学了一辈子。这是十足的傻瓜。
这种称呼其实很不正确,因为傻瓜无论往脑子里装多少东西,都不会记住。他用眼睛记的东西,都从后脑勺跑出去了。
傻瓜愿意把自己当成很古怪的人,他们说:
“依我看,音乐有时挺愉快的。其实我是一个大怪人!”
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越高,民族的生活越平静、越有保障,那里的傻瓜就越傻。
傻瓜在哲学、数学、政治、艺术领域里制造的怪圈经常是长久不能被打破的,直到有人发现:
“噢,太可怕了!噢,生活变得多么怪呀!”
那时怪圈才能被打破。
(荣洁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