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曲[电子书]

  第七圈。第三环(续):勃鲁内托·拉蒂诺。

  现在我们走在这边一条堤岸上,河流上面一阵蒸汽,遮蔽了在上和在旁的火球。好比在佛兰德尔的海边(在法比北部海边,Wissand和Bruges之间。),因为要防御潮水,造了坚固的堤岸;又好比在帕多瓦的勃伦塔河边,因为要防御加令却山顶的雪融使河水泛滥(勃伦塔在意大利北境,其上游为群山,天热雪消,河水骤涨,帕多瓦居民筑堤防之。),做了防御的工程。这里的堤岸(不问它是谁建筑的)虽不那么高,不那么厚,但它的功用却是一样的。

  我们离开树林已经远了,回头一望,模糊不辨。那时我们逢见一群灵魂,沿着堤岸前来。他们每个都望着我们,如在新月之下望人一般;他们走近的时候,又凝视着我们,如年老缝工穿针一般。就在这样凝视之下,我被一个人(勃鲁内托·拉蒂诺(一二一—一二九四)为佛罗伦萨文人与政治领袖之一。但丁虽不一定是他的学生,但受其教益之处当然很多。他有法语散文著作:《宝库全书》、意文诗集《小宝库》。但丁对此二著作极为赞许。)认出了,他拉住我的衣角,叫道:“奇怪极了!”在他伸手的时候,我定睛望着他烘焦的面孔,我竟记不起来他是什么人。因此我弯着腰,俯下头去看他,我认出他了,我说:“勃鲁内托先生,你在这里么?”他说:“我的孩子呀!请你不要讨厌,假使勃鲁内托离开他的队伍,走来接近你片刻。”我说:“我是真心欢迎你。假使你要我停下来谈一回,这也可以,只要那一位允许,因为我是跟着他走的。”他说:“我的孩子呀!你不知道,在这一队里面,不论是谁,要是他停止下来,他就要被罚着躺下来火烧一百年。所以,我们同行吧,我拉住你的衣角。稍后,我再归队,在那里万古千年受灾。”

  我不敢从堤岸上降下去和他同行,我只俯着头向前走,像一个行敬礼的人。他开始说:“在你未到末日之前,你便走到此地,究竟是什么机会?什么命运?那位引路的是谁?”我回答道:“在地上的时候,我还在清明的生活(清明的生活即阳世的生活,与昏暗的地狱生活相对。)之中,我迷失在一个山谷之中,那时我的年纪还没有达到鼎盛。昨天早晨,我走出山谷。在我逢着危险,进退两难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我前面,就是他引我经过这里,走向归家(此语双关:归地上之家,归天国永久之家。)的路。”

  于是他对我说:“假使你跟着你的星,你不会不达到那光荣的归宿处,只要我在世的预言是确实(勃鲁内托在世时工占星术。),而且,假使我不死得太前,看见天对于你这样恩惠,那么我对于你的工作,一定加以鼓励。

  “不过,这班人民是负心的,凶恶的。他们是古菲埃佐勒的后裔,他们仍旧保留着山岩的野性(传说古菲埃佐勒镇在今佛罗伦萨西北三英里之山上。菲埃佐勒被恺撒所毁,其遗民乃建新镇于阿尔诺河上,即佛罗伦萨。于是遗民之中混合一小部分罗马士卒。白党平民谓源出于古遗民,黑党贵族谓源出于罗马士卒,两党造成不断的内战。);他们对于你的善行,要加以反对,视若寇仇,这是当然之理。因为在荆棘之中,决不容无花果树结实的。古代有一种传说,说他们是盲目的(说者谓“盲目”是因为他们受了多底拉(见第十三篇)的骗,开城放他进来。),是贪鄙、嫉妒、傲慢的民族,你切勿和他们同流合污。你的命运替你保留着荣誉,使此党彼党都为着你而饥饿;幸而青草离开山羊远了。听凭菲埃佐勒的走兽自相吞噬吧,只要他们勿损害植物,假使在这污秽的地上,可以长出一株来:因此,在这万恶之窟,可以使罗马人遗留的种子复活过来。”(但丁自信为罗马良种,黑白二党均欲置之死地,幸流放在外,尚可完成其文学工作也。)

  我回答道:“假使上帝接受我的祈祷,你决不会被人类所遗弃的。因为在我的脑海之中,刻画着你亲爱的、和善的、父母一般的面貌,这种印象现在都涌到我心上来了。你在世的时候,屡次训导我怎样做一个不朽的人物,因此我很感谢你,我活着的时候,应当宣扬你的功德。方才你所说关于我未来的话,我要记在心里,和别人的一番话(指法利那塔的预言,见第十篇。),同在一个女人面前得着解释,假使我能够到她那里。我所要使你相信的是:我只要于心无愧,命运对于我无论怎样都好,我早已有预备了。像你这种预言,我耳管里听到的也不止一次了;所以,听凭命运随心所欲地旋转他的轮盘,和听农夫使用他的锄头一样吧。”(注意自身的行为,不必顾虑命运,犹不必顾虑农夫也。)

  当时我的引导人回转头来望我,他说:“善听者铭于心。”(此处或是维吉尔暗示但丁发问的范围。)于是我和勃鲁内托且行且谈,我问他谁是他最著名的伴侣。他对我说:“其中有几个值得知道,其他的可以不说,因为时间太短,不能多谈。简言之,他们大概是牧师、学者和知名之士。他们在地上的时候,都犯了同样的罪。普利珊和弗兰切斯科·德·阿科尔索都在这个队伍里面(普利珊,第10世纪著名文法家。弗兰切斯科·德·阿科尔索(一二二五—一二九三),佛罗伦萨著名法学家。)。假使你希望多看一点,那么这个人(此人名Andrea deMozzi,属佛罗伦萨富而有势之一族。一二八七年起为佛罗伦萨主教,一二九五年受教皇卜尼法齐奥八世命令迁Vicenza(在巴奇利奥内河旁)。)也在里面,他给众仆之仆(上帝之众仆之仆,即教皇。)从阿尔诺迁到巴奇利奥内,在那里他放纵他的脑筋(以上这些人,大都是犯了轻蔑上帝、诱惑青年等罪。)。我还想多说一点,但是已经没有工夫了。因为我看见前面尘沙飞扬,我的队伍已经来了。我的著作《宝库》,是我精神所寄,我介绍给你。我一无所求了。”

  于是他回转背去,急归队伍,他的速度和赛跑获得锦标者没有两样(原文作“在维罗纳田野竞走获得绿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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