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丘老兄,我可得把话挑明了。”公爵对他说,“你的心肠要是不软得像烂熟了的无花果,就甭想掌岛上的大权。我可不能随便把岛上的老百姓交给一个铁石心肠、残酷无情的总督,连姑娘们悲切的眼泪都打动不了他的心,就更甭说古代那些睿智的魔法大师了;他们太咄咄逼人了。总之一句话,桑丘:要么别人抽打你,要么你自己抽打,否则就甭想当总督。”
“大人,”桑丘回答,“能不能给我两天期限,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那可不行!”梅尔林说,“就得这会儿工夫,在这儿当场把这件事说定了。要么杜尔西内亚再变成那个乡下女人,回蒙特西诺斯山洞;要么保留现在这副模样,先去福地洞天待着,一直等到鞭子抽打的次数凑够了。”
“嗨,好样的桑丘,”公爵夫人又开口了,“打起精神!堂吉诃德先生是个好人,又是个高尚的骑士,大家都应该尽力款待侍奉他;你吃了他的面包,更得好好报答!小伙子,这挨鞭子的事你就快答应了吧!遇事快决断,省得鬼捣乱;犹犹豫豫的人没出息。你想必是知道:勇气带来运气。”
听了这一席话,桑丘突然转向梅尔林,没头没脑地问他:
“梅尔林老爷,您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刚才送信的魔鬼到这儿给我主人捎来蒙特西诺斯先生的口信,说是叫他等着,待会儿就来告诉他怎么给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小姐驱魔。可是为什么到现在也没见着蒙特西诺斯,连个影子也没有呀?”
梅尔林回答说:
“桑丘老兄,魔鬼他什么也不知道,是个大混蛋。是我派他来找你主人的,带的是我的口信,跟蒙特西诺斯毫不相干。蒙特西诺斯自己还在洞里等着,其实该说‘盼着’摆脱魔法,尾巴长得且得砍一阵呢!要是他欠你什么,或者是你想跟他打什么交道,我待会儿就去找他,就看你想在哪儿见他了。不过眼下,你还是把这上刑的事答应下来吧!听我的没错,这对你的身心都有好处。就心灵而言,这等于做了一件善事;就身体而言,我知道你是多血质的,放点血也没什么坏处。”
“世上的大夫实在是太多了,连魔法师也当起大夫。”桑丘不由得议论起来,“既然大家都这么劝我(可我自个儿还是不怎么服气),就算我情愿抽自己三千三百鞭子吧!不过先说明了:要随我自己挑时间,不能给我定下日子和期限。我当然会想法早点把这笔账还清,让世人好好消受堂娜杜尔西内亚·德尔·托博索小姐的漂亮脸蛋。看来是我把事弄颠倒了,她确确实实是个美人。还有件事得讲清楚了:不能逼我非得打出血来;哪怕跟轰苍蝇似的晃一下,也得算数。还有:一旦我数错了,梅尔林先生是个万事通,务必留心记准了,多了少了都得告诉我。”
“多出来的就算了,”梅尔林回答,“反正一凑够了数,缠住杜东西内亚小姐的魔法就会一下子没了,马上感激地跑来找好心的桑丘道谢,说不定还要论功行赏呢!所以,多了少了都不必计较。老天是不准我坑人的,哪怕一根头发的便宜我也不占。”
“好吧,只好听天由命啦!”桑丘说,“我自认倒霉呗!我是说,我就按商量定的办法认罚吧。”
桑丘的话音未落,笛号又吹了起来,数不清的火枪又响了起来。堂吉诃德搂住桑丘的脖子,在他的脑门和腮帮子上没完没了地亲来亲去。公爵夫妇和所有在场的人都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牛车又走起来;美人杜尔西内亚到了跟前,向公爵夫妇点头致意,还冲着桑丘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时候喜笑颜开的黎明女神匆匆来临,于是地里的野花挺起腰杆,钻出草丛;晶莹清澈的溪水汩汩低鸣着流过黑白相间的石子,前去汇入期盼水源的大河巨川。大地欣欣向荣,天色晴朗明净,空气清新宜人,阳光温煦柔和。这种种景象汇聚在一起,清清楚楚预示着,踏着黎明女神的裙裾,新的一天降临了,而且是那么的明丽而平静。公爵夫妇心满意足,一来围猎收获颇丰,二来他们的意图也不露痕迹地顺利实现了。他们回到城堡,打算把这场玩笑接着开下去,觉得无论干什么也找不来这么大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