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第二天晚上巴纳巴斯——我通常都在一定的时刻迎他一段路——比平时早回家，看见阿玛莉娅在房间里，所以就把我拉到外面街上，在那儿把脸贴在我的肩膀上并哭了好几分钟。他又是当初的那个小男孩了。他遇到了什么他对付不了的事了。那情形，就好像他面前突然展现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这一新事物的全部欢乐和忧愁他忍受不了。其实他没什么别的事，他只不过是得到了一封要送达给你的信而已。可是这确实是他得到的第一封信，第一件工作啊。”

　　奥尔嘉打住。屋子里一片寂静，只听得见两位老人那粗重的、有时呼噜呼噜的呼吸声。K．只是漫不经心地、像是对奥尔嘉的话作补充似的说道：“你们在我面前把自己伪装起来了。巴纳巴斯像一个忙碌的老信使那样送那封信，而你和这一回和你们意见一致的阿玛莉娅，你们则装作好像这信使差事和这些信只是一种业余兼职。”

　　“你必须区别看待我们，”奥尔嘉说，“巴纳巴斯因这两封信又变成了一个快活的孩子，尽管他对他的工作有着种种疑虑。这种疑虑只有他自己和我知道，可是在你面前他就表现得像他心目中的真正的信使那样，试图从中寻求自己的荣誉。譬如说吧，虽然现在他更有希望得到一套号服，我却还得在两小时内改他的裤子，使它至少像号服紧身裤，使他穿着它在你面前能过得去，在这方面你当然还是比较好蒙的。这就是巴纳巴斯。可是阿玛莉娅确实瞧不起这信使差事，现在，他似乎有了一点儿成就，这是她从巴纳巴斯和我以及我们坐在一起嘀咕上容易看得出来的，现在她比从前更瞧不起他。她说真话，你不要想错了，怀疑这一点。但是如果我，K．，有时贬低这信使差事，那么我这样做不是有意欺骗你，而是由于害怕。巴纳巴斯迄今经手过的这两封信是三年来我们家得到的第一个、自然还相当可疑的宽宥信号。这个转折，如果这是一个转折，不是假象的话——转折往往都是假象——这个转折跟你到达这里有关系，我们的命运在某种程度上取决于你了，也许这两封信只是一个开端，巴纳巴斯的工作还会超出涉及到你的信使差事的范围——只要我们可以，我们就这样希望——但是眼下一切都只是在于你。在那儿上面我们只得满足于人们分配给我们的，但是在这儿下面我们却也许也能自己做点什么，这就是：使我们得到你的恩惠或者至少不让你讨厌我们，或者，这是最重要的，竭尽我们的全力和经验保护你，使你不失去同城堡的联系——我们也许能靠这种联系过日子。现在如何才能最好地着手进行这一切呢?我们接近你时，你别对我们起疑，因为你在这里人地生疏，因此就难免对各方面满腹疑云，满腹合理的疑云。此外，我们受鄙视，而你会受公众舆论的影响，特别受你未婚妻的影响，我们在努力接近你时如何才能避开，其实我们根本无意于这样做，不反对你的未婚妻并从而得罪你呢?而那些信息，在你得到它们以前我曾仔细读过的那些信息——巴纳巴斯没读过，他作为信使不可以擅自读的——乍一看似乎不是很重要，过了时了，本身就失去了重要性，因为它们让你去见村长。在这种情况下我们该怎样对待你呢?我们若强调它们的重要性，我们就会使人对我们产生怀疑，以为我们显然过高评价不重要的东西，向你夸耀我们是这些消息的递送者，我们追求我们的目标，不是追求你的目标，我们甚至会因此使这些消息本身在你的心目中掉价并因此就很违心地欺骗了你。可是如果我们不重视这些信，我们同样会让人怀疑我们，因为我们为什么投送这些不重要的信件，为什么我们的行为和言语互相矛盾，为什么我们这样不仅欺骗了你这个收信人，而且也欺骗了我们的委托人，此人把这些信交给我们，肯定不是为了让我们通过向收信人作解释来使这些信贬值。在这两种极端之间采取折中的态度，即正确评价这些信，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它们自己就在不断地改变其价值，它们所引起的思考是无穷无尽的，人们恰恰在哪儿停住，这只由偶然因素来决定，这就是说，人们的看法是一种偶然的看法。如果中间插进了对你的担心，那么一切都乱了套，你不可以太严格评判我的话。如果像有一回发生的那样，巴纳巴斯带来了消息，说是你对他的信使差事不满意，他在受最初惊吓并且可惜也不是没有信使的敏感的情况下主动提出辞去这一差事，那么我为了弥补这个错误当然就会蒙人、撒谎、骗人，只要管用，什么坏事都干。但是我这样干，至少按照我的信念，既是为你，也是为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