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K．追问下，她才在经过几番拒绝后作了较为详尽的回答，但说话时仍不停手里的活儿，她并非由于勤快而干这活儿，因为这活儿没因此而有丝毫进展，而是仅仅是为了可以不必正眼看着K．。她说，K.和汉斯谈话时她起先在一旁静静听着，后来她让K．的几句话吓了一跳，就开始仔细琢磨这些话的意思，说是从这时起就再也止不住老想着K．的那些话证实了一个警告，她得感谢老板娘提出的这一警告，但是以前她一直不相信这个警告有什么根据。K．对这一席泛泛之谈感到恼火，连那如泣如诉的声音对他也是惹怒多于感动——尤其是因为如今老板娘又闯入他的生活，至少通过回忆，因为她自己迄今没取得什么成效——他把抱着的木柴往地上一扔，坐到木柴堆上，义正词严地要求弗丽达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个清楚。

　　“已经有许多次了，”弗丽达开了腔，“一开始，老板娘就竭力使我怀疑你，她并没有说你在撒谎，相反，她说，你天真直率，但是你的秉性和我们的大相径庭，所以即便在你直率说话的时候，我们也很难强迫自己相信你，如果不是一位要好的女朋友较早地拯救我们，我们就得通过惨痛的经验才习惯于相信。即便是她这个慧眼识人的人也几乎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遭遇。但是在大桥酒店和你最后谈过话之后她就已经——我只是重复她的刻毒话——识破了你的诡计，现在你再也蒙骗不了她了，即使你想方设法企图掩盖你的意图。‘但是他什么也不掩盖，’这话她一再说并且随后她还说：‘你使劲抓住随便哪个机会确确实实仔细倾听他说话，不只是浮皮潦草地听，不，要确确实实仔细地听。’除了这件事以外她没做什么别的事，在涉及到我的问题上她大致听出了下面这层意思：你之所以巴结我——她用了这个难听的字眼——仅仅是因为，我凑巧遇上了你，我并不怎么讨厌你，还因为你很错误地以为酒吧女侍是准备好了让每一个客人伸手猎取的牺牲品。此外，如同老板娘从贵宾酒家老板那儿所了解到的那样，你出于某种原因当时想在贵宾酒家过夜，除了通过我以外你当然根本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达到这个目的。这一切恐怕就足以促使你那一夜跟我来个一夜风流了，但是为了扩大战果，你也还需要别的什么，这就是克拉姆。老板娘没断言知道你想从克拉姆那儿得到什么，她只声称，在你认识我之前你就跟后来一样煞费苦心力求见到克拉姆。说是区别只在于，从前你毫无希望，但是现在却以为因我而有了一种可靠的手段，你可以实实在在并且很快并且甚至带着优势逼近克拉姆了。今天你说你在认识我之前在这儿瞎闯，我听了大吃一惊——不过这只是短暂的，没有更深层的原因。这也许是跟老板娘说的一样的话，她也说，自从你认识我以后你才有了明确的目标。说是这是由于你以为征服了我就是征服了克拉姆的一个情妇，并由此而占有了一件只有出最高价才能被赎回的抵押品。和克拉姆谈判这个价码是你唯一的追求。由于你根本不在乎我，这价码是你的头等大事，所以涉及我时你准备作出任何让步，涉及价码时你寸步不让。所以我失去贵宾酒家的职位，你无动于衷；我也不得不离开大桥酒店，你无动于衷；我不得不干这繁重的学校勤杂工，你无动于衷。你没有温情，甚至连陪陪我的时间也没了，你把我交给助手，你不吃醋，我对你的唯一的价值是：我曾是克拉姆的情妇。你不了解情况却竭力让我不忘记克拉姆，好使我在关键时刻到来时最后不至于太过于抗拒。然而你还是也同老板娘作斗争，你相信只有她才能把我从你身边夺走，所以你就同她越吵越凶，达到好和我一起离开大桥酒店的目的。只要我有决定权，那么我无论如何都是你的人，这一点你不怀疑。你把同克拉姆谈话设想为一宗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把各种可能性都考虑到了，只要你得到你要的价码，你什么都肯干：克拉姆要我，你就会把我给他；他要你待在他身边，你就会待着；他要你把我撵走，你就会把我撵走。但是你也准备演喜剧，如果有利可图，你就会假装爱我，你会想方设法跟他的无动于衷作斗争，办法就是你突出你的微不足道并用你接替他这个事实羞臊他，或者把我确实做过的对他本人的爱情表白转告他并请求他，要他重新接纳我，当然他得为此付出代价。如果一切别的招儿都无济于事，那你就会干脆以K．夫妇的名义乞求。但是如果你随后——老板娘最后这样说——看到你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弄错了，在你的猜测上和在你的希望上，在你对克拉姆的以及他与我的关系的看法上，这时我的地狱般的生活就开始了，因为这时我才地地道道成为你唯一的占有物，你仍然依赖它，但是同时也是一种已经被证明为毫无价值的占有物，你将会以相应的态度对待这一占有物，因为除了占有者的情感，你对我没有别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