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汉斯又反对,他们就这样争论不休。K.早已把汉斯从长椅叫到讲台上,把他拉到自己的两膝之间并时不时怜爱地抚摩他。这种亲昵表示也有助于在汉斯短暂抗拒之下仍还达成一种默契。最后他们达成如下的一致意见:汉斯先把全部实情告诉母亲,然而,为了便于取得她的同意,汉斯还将添上一句:K.也想同布伦斯维克本人谈谈,当然不是谈母亲的事,而是谈他的事。这也是对的,在交谈过程中K.曾提起,布伦斯维克虽然是个危险和凶恶的人,但其实不可能是他的敌人,因为至少按村长所说此人是要求聘请一位土地丈量员的那一派人的首领,即使他们那么做是出于政治原因。所以布伦斯维克一定是欢迎K.到达村里的。不过,若是这样,那么第一天的令人恼火的接待以及汉斯所说的那种反感就几乎不可理解了,但是也许布伦斯维克之所以感到不快,正是因为K.没有先求助于他,也许存在别的误会,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释清楚的。可是要是这样做了,那么K.就在对付男教师上,甚至在对付村长上,得到布伦斯维克的大力支持,这一整套官府的骗局——这不是骗局是什么?——村长和男教师不让他接触城堡当局并逼迫他接受校役职位的这种骗局就可以被揭露出来,如果布伦斯维克和村长再次因K.而发生争执,布伦斯维克就一定会把K.拉到自己一边,K.就会成为布伦斯维克家的座上客,布伦斯维克的权力手段就可以供他支配,和村长对着干,谁知道他因此而可以取得什么进展。
不管怎么说,他将可以经常待在那女人的身边——K.就这样想入非非,而只是想着母亲的汉斯这时却忧心忡忡地注视着沉默不语的K.,就好像人们面对一位苦苦思索力求找到治好某种重病的良方的医生时所做的那样。K.的想同布伦斯维克谈他的土地丈量员职位的建议汉斯是同意的,不过之所以这样,仅仅是因为这样做他就可以在父亲面前保护母亲,况且这也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愿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他只还问了问,K.将如何向父亲解释这次晚间造访并最终勉强同意了K.的说辞,虽然脸色有点儿阴沉:说是K.就说,不堪忍受的校役职务和男教师的污辱使他在一阵突然发作的绝望情绪中忘却了一切顾忌。
现在看来一切均已尽可能地考虑周全,成功的可能性至少不是一点儿也没有,这时汉斯才从苦思冥想的重压下得到解脱,变得高兴起来,还先和K.后来也和弗丽达天真地聊了一会儿,这弗丽达久久地像是另有所思地坐在那儿,现在才又开始参与交谈。她也问他,他长大后想做什么,他没有多加考虑就说,他想做一个像K.这样的人。再问他原因时,他却答不上来了,问他是不是想当校役,这个问题他断然否定。经过进一步追问,人们才明白,他是拐了多大一个弯才产生了这个愿望的。K.的目前的处境绝对不是值得羡慕的,而是可悲和可鄙的,这一点汉斯也看得清清楚楚,为了看清这一点他根本不需要去观察别人,他自己本来就老大不愿意让母亲见K.的面和听K.说话。但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来找K.并求他帮助,K.一同意,他就高兴,他以为在别人身上也看到了相似的情形,并且主要是母亲自己曾提及K.。
这一矛盾在他心中逐渐演变为这一信念:K.现在虽然还低微和不得志,但是在一个当然是几乎很遥远的未来他将出人头地。正是这个简直是荒唐的遥远未来和通向这一未来的光荣历程吸引了汉斯。为达此目的,他甚至愿意接受现在的K.。这一愿望的稚气未消和少年老成之处表现在汉斯俯视K.像俯视一个更年轻的人,这个更年轻的人的前途比他自己的前途,比一个小男孩的前途更远大。而且在弗丽达一再追问下他不得不谈及这些事情时,那神态也是一种近乎忧郁的严肃。
K.说,他知道汉斯羡慕他什么,一定是他那根多节手杖,它放在桌上,汉斯在交谈中曾心不在焉地摆弄过它,K.的这一番话这才又使他高兴起来。“唔,”K.说,他会做这样的手杖,他们的计划一成功,他就会送给汉斯一根更漂亮的手杖。现在不再十分清楚,是不是汉斯确实仅仅是指这根手杖,他很为K.的允诺而高兴,他高高兴兴起身道别,还紧紧握住K.的手说了声:“那就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