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几次敲响了隔壁房间的门,敲得又响又急,而且有节奏。毕尔斯泰纳小姐顿时脸色煞白,用手捂住胸口。K更是惊恐万状,刹那间还无法考虑到另外的情况,一味沉浸在他正在给小姐演示着今天早上所发生的事情里。他冲到毕尔斯泰纳小姐跟前,抓住她的手。“别怕,”他低声说,“我会来应付一切的。会是谁呢?隔壁只是客厅,没有住人。”“不,”小姐凑到K的耳旁低声说,“从昨天起,格鲁巴赫太太那个当上尉的侄子睡在里面,他找不到别的房间。我竟把这忘得一干二净了。你真不该那么大声吼叫!弄得我左右为难呀。”“没有什么好为难的,”K说。当小姐向后靠到沙发垫上时,K吻了吻她的头。“走开,快走开,”她说着又急忙直起身来,“你走吧,你快走吧。你想干什么?他在门旁听着呢,他什么都听得到。你干吗这么折磨我!”“我现在不会走的,”K说,“等你稍稍镇静下来我才走。
咱们到房间那边去,他就听不到我们的动静了。”她听凭他拉着走到那边。“你不想一想,”他说,“这事虽说闹得你不愉快,但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呀。你知道,格鲁巴赫太太对我崇拜得五体投地,她绝对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在这事上,她可是举足轻重,更何况这上尉是她的侄子。再说,她也依赖于我,她从我这里借去了相当一大笔钱。
至于怎样解释我们俩在一块的事,我接受你可以想到的任何理由,哪怕是很难站得住脚的理由,我保证会使格鲁巴赫太太不但要叫大家相信你的解释,而且要她心服口服。在这一点上,你不必对我有任何担心。如果你要散布我突然冒犯了你的话,那么格鲁巴赫太太知道后会相信的,但她不会失去对我的信任,她是那样的痴迷于我。”毕尔斯泰纳小姐一声不吭地看着眼前的地板,显得有点垂头丧气的样儿。
“格鲁巴赫太太怎么会相信我会突然冒犯了你呢?”K补充说道。他直瞪瞪地望着她的头发:那微微发红的头发整整齐齐地分向两边,稍稍蓬在上面,束得紧紧的。K以为小姐会抬起头来看他,但是,她却一动不动地说:“请原谅,我被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弄得如此惊恐不安,其实并不那么在意那上尉在这儿会带来什么后果。你的喊声过后,屋里变得是那么的寂静,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所以才把我吓成这般样子。而且我紧靠着门,好像那敲门声就在身旁一样。
谢谢你的建议,但是,我不会采纳的。我可以为在我的房间里所发生的一切负责,也就是说,无论面对什么人。我感到惊奇的是,你竟然没有觉察到,在你的建议里包含着对我什么样的侮辱。你现在走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地呆着,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安静。你求我只呆几分钟,可一呆就是半个多钟头。”K抓住她的手,然后抓到她的手腕上说:“可是,你不生我的气吧?”她甩开他的手回答道:“不,绝对不,我向来不生任何人的气。”他又去抓住了她的手腕,而她这回听任了,并且这样把他送到门口。他下定决心离开。但是到了门前,他停了下来,仿佛他并没有料到这儿会有门。毕尔斯泰纳小姐趁机脱开了身,打开门溜进前厅里,从那儿轻声对K说:“好吧,你出来看一看,”——她指着上尉的房门,门下透出一道光亮——“他开着灯,正在拿我们开心。”“我就来,”K说着冲上前去,搂住她,吻了吻她的嘴,又满脸吻来吻去,活像一头口干舌燥的野兽,终于找到了一汪渴望已久的清泉,贪婪地喝了起来。最后,他吻着她的脖子,嘴唇久久地吮吸在咽喉上。从上尉房间里传来一声响动,才使他抬起头来望了望。
“我现在要走啦,”他说,他本想呼毕尔斯泰纳小姐的教名,可又不知道她的教名叫什么。她疲倦地点点头,半侧过身子,听凭他去吻她的手,仿佛对此毫无感知似的,然后耷拉着脑袋走进她的房间里。不久,K躺在了床上。他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他入睡之前,还稍稍回味了他的行为,他很满意,但是,他感到惊奇的是没有能再满意些;因为那个上尉,他真替毕尔斯泰纳小姐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