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实际上那天晚上大部分的谈话,都因米考伯太太对米考伯少爷行为的纠察以及米考伯少爷对这纠察的不满而不时打断。米考伯少爷时而往靴子上坐,时而用胳膊夹住他的头,好像那头要落下一样,时而到桌子底下踢特拉德尔,时而两脚交叉,时而把脚伸到常规禁止的远方,时而侧脸枕在桌上而让头发在酒杯里散开,时而把那老动个不停的四肢摆布或某种有违社会公德的样子。我一直坐在那里,不断为米考伯先生宣布的消息而吃惊并想其中意义,一直到米考伯太太又有机会谈话。
“我特别请米考伯先生当心的是,”米考伯太太说道,“在他投身于这法律的分支部门时,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他不应忽略他终有一日会升至树顶的能力。我相信,米考伯先生从事于那么适合他丰富才干和雄辩口才的职业,就一定会出类拔萃。喏,比方说,特拉德尔先生,”米考伯太太摆出意味深长的架式说道,“一个高级律师,或者甚至是个大法官。一个人不至于因为从事了米考伯先生现在接受的职业,而失去或得上述职务的可能吧?”
“我亲爱的,”米考伯先生说道,但同时也用探询的眼光看着特拉德尔,“我们以后还有足够的时间考虑这类问题呀。”
“米考伯,”她答道,“不!你在人生方面的错误就是看得不够远。就算你不想对得起你自己,你也应该对得起你的家庭,你须一眼就看到你的才干所能到达的极点呀。”
米考伯先生一面咳嗽,一面表情极得意地喝着酒,并仍然看着特拉德尔,好像很想听听后者的意见。
“嘿,实实在在的情形是,米考伯太太,”特拉德尔温和地向她挑明事实道,“我说的是简单明了的事实,你知道——”
“正是这样,”米考伯太太说道,“我亲爱的特拉德尔先生,谈到这么一个重大问题,我希望尽可能平淡和准确。”
“——是,”特拉德尔说道,“法律的这个分支,纵然米考伯先生是个正式的初级律师——”
“正是这样。”米考伯太太接过去说道,“威尔金,你那么翻眼睛,你会让你的眼睛无法还原的。”
“——和那,”特拉德尔继续说道,“并没关系的。只有高级律师才有资格得到那职位,米考伯先生如果不进一个法学院学习5年,就不能成为高级律师。”
“我听懂了你的话吧?”米考伯太太用她那种对真理再热忱不过的神气说道,“我亲爱的特拉德尔先生,当那个时期结束,米考伯先生就有资格做一个高级律师或大法官了,我说对了吗?”
“那时他就有资格了。”特拉德尔特别强调了有资格几个字。
“谢谢你,这就很够了。如果情形是这是,即米考伯先生并不因为担任那职务而有任何权利损失,我也就放心了。我嘛,当然,”米考伯太太说道,“只能说些女人气的话;可我一向认为米考伯先生具有我在娘家时听我爸爸说过的那种司法头脑;我希望米考伯先生现在能从事一种职业,而这职业可充分任其才智得以发挥,使他获得一种主管的地位。”
我非常相信,米考伯先生正用他那司法头脑的眼光看着坐在大法官座位上的自己。他得意洋洋地摸着自己的秃脑门,挂着一脸自负的任其自然的表情说道:
“我亲爱的,我们不要卜算命运吧。如果我命中注定要戴假发,那我至少在外表上(指他的秃顶)已为取得那称号而有准备了。”米考伯先生说道,“我不吝惜我的头发。也许正是为了特殊的理由,我才被夺去了头发呢。我不知道。我想,我亲爱的科波菲尔,教育我的孩子献身教会工作;我不否认,我会因为他扬名四海而快乐。”
“献身教会工作?”我一面仍念念不忘尤来亚·希普,一面说道。
“是呀,”米考伯先说道,“他的颅腔共鸣特别,应一开始就先加入唱诗班。我们是住在坎特伯雷,由于和当地的关系,无疑能让他在大教堂中补上任何方面的缺额。”
再看看米考伯少爷时,我就发现他那样子挺像是从眉眼后发音的;他给我们唱《啄木鸟》时——他当时得在唱歌和上床两件事上选一样做——他的声音就像是从那里发出的一样。对他的这番表演进行了一番恭维后,我们就开始了泛泛的一种谈话。由于我无法隐瞒我已改变了的处境,我就向米考伯先生和太太谈了。我很难描述他们因为我姨奶奶陷入困境感到有多么快乐;并因此有多么友好和亲近。
当我们几乎是在喝最后一道酒时,我提醒特拉德尔说我们应该先为我们的朋友的健康幸福干杯,然后再分手。我请米考伯先生为我们斟满酒,按规矩干杯——隔着桌子和他握手又亲了米考伯太太,就这样来纪念这重大的聚会。特拉德尔在第一个动作方面效仿我而行,而在第二个动作方面,他自认为友情深度还不够而没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