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向炉而坐,愉快地谈话。我告诉她们说那克里克尔先生是多么严厉的先生,于是她们对我深表同情。我告诉她们斯梯福兹是多好的人,怎样保护我,于是皮果提说她要步行二十英里去看他。那婴儿醒来时,我把他抱起来,亲热地照顾他。他又睡着后,我就依已间断好久的老习惯那样爬到母亲身边坐下,手搂住她的腰,小红脸蛋贴在她肩头,能感觉到她美丽的秀发垂在我身上——我记得,我常把她的头发想作天使的翅膀——我真快乐呀。
我坐在那儿看着那炉火,在那烧红的煤块中好像看见了幻景,我几乎坚信我根本就没离开家过,而默德斯通先生和默德斯通小姐不过是那幻景,随着火光暗淡时会消失,我记忆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母亲、皮果提和我才是实实在在的。
皮果提尽她目力所及地补一只袜子,她坐在那里,把那袜子像手套一样戴在手上,右手执针,火光一闪亮时她就马上缝一针。我总想不出她从哪儿找出这么些要补的袜子。从我躺在摇篮里起,她就似乎只干这一种针线活而没缝过别的。
“我想知道,”皮果提说道,她有时会对一些最意想不到的问题发生兴趣要探究,“卫卫的姨婆不知怎么样。”
“哦,皮果提!”我母亲从沉思中清醒过来说,“你说的话真糊涂!”
“是啊,可我的确想知道呢,太太。”皮果提说。
“是什么使你想起这么一个人了?”母亲问道,“这世上再没别的人好想了吗?”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皮果提说,“我的头脑从来不能挑选该想的人,这只可能是我太蠢的缘故。他们随意来去,他们也随意不来不去。我想知道她怎么样了。”
“你真荒唐,皮果提,”母亲答道,“人们会以为你在盼她再来一次呢。”
“天哪,千万别!”皮果提叫道。
“好吧,那就别再谈这种不快的事了,这才是好人,”母亲说,“无疑,贝西小姐把自己关在海边那小屋里,要永远待在那里了。不管怎么说,她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
“不!”皮果提若有所思道,“不,再也不会了。我想知道,如果她死了,她会不会给卫卫留下点什么呢?”
“我的天哪,皮果提,”母亲答道,“你是个多糊涂的女人呀!你知道她根本就对这可怜又可爱的孩子出生有多反感呀!”
“我想她现在也该宽恕他了。”皮果提暗示道。
“为什么她现在就会宽恕他呢?”母亲很敏锐地问。
“他现在有个弟弟了呀,我的意思是这个。”皮果提说。
母亲立刻哭了起来,她不知道皮果提为什么竟敢说这种话。
“好像摇篮里这个无辜的小家伙于你或任何人有过什么害处一样,你这个褊狭的东西!”她说,“你最好去嫁给那个车夫巴吉斯。你怎么不去呢?”
“如果我这样做,只会使默德斯通小姐开心。”皮果提说。
“你心思多坏呀,皮果提!”母亲回答说,“你嫉妒默德斯通小姐都到了可笑的地步。你要把钥匙都收由你保管,由你来发放一切东西,是不是?你这么想,我也不吃惊。可你知道她是出于好心和善意做这些事的!你知道她是这样的,皮果提——你知道得很清楚。”
皮果提低声嘟囔了几句,听着像是“讨厌的好心”还有别的什么,大意是那种好心也未免太过分了。
“我知道你的用意,你这个坏脾气的东西,”母亲说,“我了解你,皮果提,完全了解你。你知道我了解你,我真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脸红得像火烧。可是一次只说一件事。现在说的是默德斯通小姐,皮果提,你回避不了。你曾听她不止一次说过,说她认为我太没头脑,也太——啊——啊——”
“漂亮。”皮果提提醒道。
“那么,”母亲半笑着半问道,“她如果蠢到说这种话,也是我的错吗?”
“没人会怪你的。”皮果提说。
“没人,我希望没人会这样,当然!”母亲答道,“你曾听她不止一次说为了这个原因,她希望把我从这些麻烦中解脱出来。她认为我不宜为这些事操心,我自己也真弄不明白我究竟是不是适宜这些;她不是总起早睡晚,不停地走来走去吗?她不是总在做各种事,钻进各种地方——什么煤屋,储藏室,还有些我弄不清的地方吗?那些地方决不会是很舒服的——你是暗示这样做不是出于一种热忱心肠吗?”
“我根本不暗示。”皮果提说。
“可你那样做了,皮果提。”母亲接应道,“你除了干活,就暗示,再也不干什么别的了。你总暗示,从那里得到满足。你谈到默德斯通先生的好心时——”
“我从没那么说。”皮果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