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敢说,你自己也是这样的人,先生,”皮果提摇摇头说,“你干得真好——好极了!谢谢你,先生,我感谢你对我们的热情。我是个粗人,先生,可我直爽——至少,我希望我直爽,你明白。我的房子没什么好看的,先生,不过如果你和卫少爷一起来看它的话,那完全可以由你支配。我真是一只卧妞,是的,”皮果提先生想说的是蜗牛,比喻他走得很慢,因为他每次说完一句话就想走,却不知怎么的又回来了,“不过,我巴不得你俩都好,我巴不得你俩都快乐!”
汉姆应了那句客气话,于是我们用最热情的方式和他们分手了。那天晚上,我差点忍不住要向斯梯福兹谈起漂亮的小爱米丽,可我太不好意思去提到她的名字,也怕遭他讥笑。我记得,我很不安地把皮果提先生那句“她要变成一个大人了”想了好久,不过我最后断定那话是没什么意思的。
我们乘人不注意,把那些介类,或像皮果提先生那么谦虚地称作“海味”的东西转运进寝室,那天晚上大吃了一顿。可是特拉德尔没福气消受,他太不幸了,连和别人一样平安吃下这顿晚饭都不成。半夜他病了——他太软弱了——病因是螃蟹;吃下黑药水和蓝药丸后(据父亲行医的丹普尔说那药力足以破坏一匹马的体力),他又挨了一顿棍子并被罚背六章希腊文《圣经》,因为他不肯招供。
那半年的其他日子在我记忆中是一片混沌,只记得是日复一日为我们的小命挣扎努力;夏天逝去,季节转换,严寒的早晨,我们被铃声唤起床;夜晚,在那清冷清冷的气息中我们就寝;晚上的教室灯光黯淡,炉火无温,早上的教室则像一个巨大的颤抖着的机器,总是那样依次变来变去的炖牛肉和烤牛肉,炖羊肉和烤羊肉;一块块的黄油面包;卷了角的课本,开了裂的石板,泪水打湿了的抄本,挨棍子,挨界尺,剪头发,下雨的星期天,板油夹的布丁,还有无处不在的那脏兮兮的墨迹。
可我记得很清楚,经过一段好长的日子后,放假的日子不再是一个固定的小黑点而是一点点朝我们走近,变得越来越大。我们先计算月份,继而计算星期,再而计算日子;于是我怕会不让我回家。当我听斯梯福兹说已来通知让我回家了。我又怀上一种在动身前摔断腿的朦胧不安。终于,放假的日子由下下个星期而下星期,又由后天而明天而今天而今晚。那天晚上,我上了雅茅斯的邮车,我回家去了。
在雅茅斯的邮车里,我时睡时醒,并做了许多关于这一切的梦。但每次醒来,窗外的地面已不是萨伦学校的操场了,耳边响起的也不是克里克尔先生对特拉德尔发出的声音,而是车夫吆喝马的声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