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力和海浪对于小艇都太猛了,我不情愿地收了帆,开始制造一个锚,或叫“漂锚”。我是从猎手们的谈话里学会的,做起来倒简单。把帆卷起来,牢牢实实地捆住桅杆、斜杠、横杠和剩下的两把桨上,扔下海去,用绳子系在艇的前头,因为它在水深处,不受风的影响,就比小艇漂流得缓慢些。这样它在海水和风的面前拽住了小艇的头——这在大海掀起白浪时是小艇免于被淹没的最佳方法。
“现在呢?”工作完成,我又戴上了手套,美谛快乐地问。
“现在,我们就不再是往日本走了,”我回答,“我们的海流是向东南的,或是东南偏南,速度起码每小时两英里。”
“要是整夜刮大风的话,”她强调,“那就是二十四英里。”
“对,即使刮上三天三夜大风,也不过一百四十英里。”
“但不会老刮大风的,”她充满信心,“会转成好风的。”
“海,是最靠不住的。”
“风呢!”她反驳道,“我听见你谈起浩荡的贸易风,就滔滔不绝。”
“我真希望把海狼的天文钟和六分仪取了来。”我仍阴郁地说,“航行是一个方向,海流是一个方向,还加上潮水的第三个方向,结果如何是无论什么高明计算也算不出来的。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不知道身在何方了,误差达到五六百英里。”
我马上请她原谅,保证不再泄气。
九点时,经她一再请求,我同意让她值班到半夜,但在我躺下之前,我把她用毛毯裹了起来,还披上了一件雨衣。我只能像猫一样打打瞌睡。小艇从浪头上落下时,跳跃着,砰砰地响着。我听见海流从身边流过,浪花不断打上小艇。可我觉得那夜天气不算坏,跟我在夜叉号上经历过的,的确算不了什么;也许跟我们即将在这一叶扁舟上经历的夜晚相比也还算不了什么。这小艇的木板只有四分之三英寸厚,可以说,我们与海底相隔了不到一英寸的木头。
可我断定,坚决断定,我不怕。海狼(甚至“抹给你吃”)让我尝到过死亡的恐怖。美谛化入我的生命,这使我的生命升华了。爱使生命中的某种东西珍贵起来,使人愿意为之献身,爱比被爱更美好。我爱上了一个人的生命,忘记了自己的生命,于是出现了诡异:现在是我把自己的生命看得轻如鸿毛的时候,又是一生最想活下去的时候。我的结论是,我从来没有这么多的理由要活下去。然后,在我打起盹来以前,我只希望望穿黑夜——我知道美谛躬着身子坐在艇尾,警惕地望着动荡的大海,随时准备叫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