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维拉的助手们在两回合比赛的空隙时间里,假心假意地照顾他,他们手上拿的毛巾只是做样子,一点都没为他气喘如牛的肺部扇进一点空气。哈格廷向他出主意,里维拉知道这都是一些坏事的点子。人人都在反对他,都在搞阴谋诡计。
第十四回合中,他又一次把沃德打倒在地。裁判在读秒时,里维拉站在那里不动,双手垂在两边。在观众席的另一个角落,里维拉早已察觉到那些人在咬耳朵密谈。他瞥见凯利拨开人群走到罗伯茨身边,弯下腰与他私语。里维拉的耳朵像猫,灵极了。他只听到只言片语,很想再听一点,此时,沃德站起来了。他设法把沃德引到绳栏边,尔后双方扭在一起,紧靠着绳栏。
“只能如此,”他听到迈克在说,而罗伯茨在点头。“沃德非赢不可——要不我肯定亏大了,我在沃德身上押了一大笔钱。要是他坚持打到十五回合的话,我就要破产了。那孩子只听你的,你去跟他说说。”
里维拉不用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想玩弄他。他又一次把沃德打倒在地,然后站在那里不动,双手垂在两边。罗伯茨站起身。
“够了,回到自己的角落去。”他说道。
他的声音很冷峻,就跟他平时在训练场上与里维拉说话的腔调一样。但里维拉目光如刀地盯着他,等待沃德从地上爬起来。在回到自己角落休息一分钟时,凯利,那个主办人,上前来了。
“倒下去呀!你这个该死的东西,”他的声音尖利,但压得很低,充满怒气,“你得倒下去,里维拉,听话,我会给你安排前程的。下次我定会让你打赢沃德。但这次你得倒地认输。”
里维拉的眼神表明他听得一清二楚,可他的表情既看不出同意,也看不出不同意。
“你为何不作声?”凯利愤愤地问道。
“不管怎么样,你还是会输的,”哈格廷接上腔,“裁判也会判你输的,听凯利的话,倒地认输吧。”
“倒地认输吧,孩子,”凯利恳求道,“我会帮助你当冠军的。”
里维拉一声不响。
“我一定会的,帮帮我,孩子。”
听到开始比赛的铃声,里维拉预感会有事发生。看客可没有感觉到什么。无论有什么事,这事只能出在拳击台上,就埋伏他的身边。看起来沃德又信心十足了。他那高涨的自信令里维拉吃惊,不知他又要玩什么花招。沃德冲上来了,可里维拉拒绝迎战。他往旁边一跳,保持在安全距离内。沃德想要的是贴身肉搏,要想玩花招非用这种战术不可。里维拉后退,转个圈闪开。可他也明白,贴身肉搏不久还是要开始,花招也会随之而来。他决定非避开不可。沃德再次冲过来,他做出一副迎击的架势,可在最后一刻,就在他俩身体就要撞在一起的一刻,里维拉轻轻一让。此时,沃德那边角落里响起一片大叫犯规的呼声。里维拉愚弄了他们。裁判踌躇不决,话头在嘴里哽进咽出硬是没说出来。观席里冒出一个男孩尖细的声音,就像是从细管子里发出的高音:“下三滥。”
沃德开始公开咒骂里维拉了,他直逼过去,里维拉又跳开了。此时,里维拉已决定不往他身上打了。这会丢掉一半取胜的机会。但他明白,要想取胜,他只能做的一件事,就是远距离作战。因为只要有一点空子可钻,他们都会撒谎说他犯规。沃德现在是拼命了。接下来两回合,他向里维拉猛攻。里维拉在避开时一次又一次被击中,他挨了几十拳。沃德八面威风,重又崛起,看客们全部发狂地站起来。他们什么都不懂,只断定他们倾心的拳击手终于要打趴对手了。
“为何不上呀?”看客全都朝里维拉疯嚎着,“你这个臭婊子养的!猪猡!上呀,你这个黄狗,杀呀!宰了他,沃德,宰了他!你能踹烂他!”
整个赛场,所有的人都在疯嚎,但有一个人除外。里维拉的头脑仍冷静地运转,傲立于群情激动之上。从性情及血统来说,他的心灵,充满最高的激情,但他已体验过最狂暴的场面。这一万张大嘴汹涌出的吼声之海,一个浪潮腾起一个更高的浪潮,全都朝他扑面打来。但在他的感官中,这一切反倒如初夏晨露中的一丝凉风。
进入第十七回合,沃德再次振奋勃发,一记重拳击中了里维拉,他往下直坠,晃晃悠悠地往后倒,两手无力地晃荡着。
“哈,他可完蛋了,这小子已捏在我的手心了。”沃德心中哼道,一下放松了。
但这一切都是假相,为的就是让对方放松。一瞬,拳头闪电而出,直砸对方嘴上,沃德倒下。当他刚起立,第二拳、第三拳又猛砸向颈子和下巴,第四拳、第五拳、第六拳密集砸下。任何裁判这下想说犯规都不可能了。
“哎!比尔,比尔。”凯利向裁判恳求道。
“不,”裁判满脸悲伤,“他不给我一点空子。”
沃德被打得稀里哗拉,但他还顽强地想站起来。凯利以及拳击台附近的人开始叫喊,要警察过来阻止这场比赛。尽管沃德这方拒绝就此休战,里维拉看见那胖警察已开始很困难地爬越过绳栏。他不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在与这些白人的比赛中,诈术太多了。沃德站起来了,踉踉跄跄,毫无还手之力,待到裁判与警察来到里维拉跟前时,他已挥出了最后一击。现在已不需要人来中止这场比赛了。沃德再也爬不起来了。
“数呀!”里维拉哑着嗓门,朝裁判叫道。
当秒数读完后,沃德的助手们上来把他架起来,拖回到他们自己的角落。
“谁赢了?”里维拉问。
裁判很不甘心地抓起他戴着手套的手,往上举了举。
没人向他祝贺。他自个走回到自己的角落。在他的角落,助手们还没有给他放好凳子。他只好背靠着绳栏站着,他用毒眼盯了一下他的助手们,用喷着冷焰的目光把全体看客横扫一遍。他下面的膝盖在抖动,因为筋疲力尽,他在无声地抽泣。一张张恶脸,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这时,他想起来了,这一张张的恶脸就是枪杆子。这些枪杆子成了他的了。革命将进行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