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乱的原因和动机是:宗教改革、赋税、法律与风俗的变更、特权的废除、普遍的压迫、小人的擢升、异族的闯入、饥馑、散兵、非常严重激烈的党争、以及任何足以激怒人民,使万众一心团结起来的种种举措。
关于叛乱的整治,我们会说一些一般的策略,至于具体的疗救方法,必须对症下药,所以这个不能由个别的理论推演,而必须要大家共同商榷。
第一种疗救的方法,就是尽其可能消除我们以上所说过的叛乱根源,而物质根源就是国内的贫困。要杜绝这一根源,就应当采取如下的方法:开放贸易;保护并鼓励工业;禁除游手好闲;明令禁止消耗与浪费;改良并垦殖土壤;控制物价无限上涨;减轻赋税,以及与此类似的方法。一般而论,应当预先注意使国内的人口(尤其是没有受过战争戕害的时候)不要超过国内所能供养的人数。而且,人口也不能仅仅用数目来计算;因为一个人口虽少但是消耗大于生产的国家,反而比一个人口众多但是生产大于消费的国家更容易衰落。因此贵族及其他官员的增长如果超过了平民的增长的比率,这样的话,一个国家很快就会濒临贫困的边缘,僧侣过多也会发生类似的情况;因为他们都不事生产,同样的,受教育的人如果多于可提供的职位的时候,也是如此。
与此类似,应该记住,任何一个国家的财富的增加如果必须靠外国人才能实现(因为任何事物都是有得必有失),那么,只有三种东西是可以用来出售:天然的矿产;手工或机械制品;贸易或运输业。因此,若是这三个轮子转个不停,则财富将如春水一样涓涓不息。再有,事情往往是这样的,“人力胜于物质”,那就是人力劳作和运输比物品更有价值,更能增加一个国家的财富,荷兰人就是很明显的例子,他们是世界上地面矿藏最丰富的国家。
最重要的是,国家要采取非常手段,使国内的财富不要落入少数人的手中,如若不然的话,一个国家就有可能拥有巨大的财富,却不能让人民免于饥馑。金钱就像肥料一样,如果不撒匀的话,就会失去其效用。要使财富平均分配,就要禁止或严厉约束那些暴利行业,比如高利贷、垄断行业、过大的牧场等等类似的产业。
说到消除怨愤,或者说要消除怨愤的危险,我们知道每个国家里都有两种臣民:贵族与平民。在二者之中只有一种是心怀怨愤的时候,那危险是不大的,因为平民若没有上流社会的挑拨,是不会有什么举措的,如果平民不能或不准备起事的话,上流社会的力量就不够强大。所以,如果下层的民众中间有了骚动的话,而上流社会也明白地表示了自己的态度的话,情况就变得非常危险了。诗人们的寓言说,众神想把丘比特缚起来,这种阴谋被丘比特听见了,于是从帕拉斯之计召百臂的布瑞阿瑞欧斯来帮助他。这无疑是一种比喻,表明为人君的如果能够讨得一般民众的欢心,那么他们之间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给人民一定的自由,使他们的痛苦与不平得以发泄(只要发泄的时候不要过于不逊或夸张),这样做会比较安全。因为那种压抑体液、使伤口的血倒流入体内的做法将会导致毒瘤以及脓疮的产生,这是十分危险的。在与怨愤有关的情形中,埃辟迈修斯的所为是很适于普罗米修斯的,因为再没有比他的所做所为能更好地预防怨愤了。埃辟迈修斯在许多痛苦与祸患飞到外面之后,终于盖上了盖子,把希望留在了箱底。无疑的,巧妙而适宜地为人们培养并保留“希望”,让新的希望由此得以生生不息,这种办法真是治疗和救济怨愤之毒的最佳良药。而一个政府当其不能得人心的时候,若能使他们有希望实现愿望,并且当其将事情办得没有任何祸患,而总要使它显得有解决的希望的时候,那的确是一种贤明的做法了。后者比较容易做到,因为个人和党派双方都心存侥幸,或者至少也易于装出不相信某事是没有希望的样子的。
再者,假如国内没有适当的领袖可以召集或统领心怀不平之徒,这种先见和预防虽众所周知,但仍然不失为一个良策。所谓适当的领袖,就是要那些心胸宽广,声誉良好的人,受心怀不平的党派的信任和尊敬的人,被认为他本人对自己的利益上也有所不满。这样的人应当把他拉拢过来,使之与政府交好,而这种事还得要切实做到,或者使他受同党中另一个人的争衡,使其名誉受损。一般地说来,分裂一切将不利于政府的党派集团,使之反目成仇,或者至少互不信任,不能算是一种顶坏的治疗怨愤的方法。因为假如赞成政府措施的人们之间充满了不和或党争,反对政府的人们则是万众一心的话,那情况就太危险了。
我们经常看见,有一些君主口中吐出机警锋利的言辞,曾经燃起过叛乱之火。恺撒曾以“苏拉不文,所以不会独裁”一语对自己贻害无穷,因为这句话使一般希望他早晚会放弃独裁的人完全失望了。加尔巴以“我不收买兵士而征募兵士”一语自戕,因为这句话使兵士们都没有受赏赐的希望了。同样的,普罗巴斯,以“假如我活下去,罗马帝国将不再需要兵士了”一语自戕,因为这句话使兵士们大失所望。类此者甚多。无疑的,为人君者,在危险的事件上和不安的时代中,需要慎其所言,特别需要注意这些犀利的言辞,它们的传播像飞箭一样迅速,并且被人们看做是君王无意泄露的天机,比那些干燥无味的长篇大论更受世人关注。
最后,君主为预防一切叛乱起见,当在身旁常有一位或数位有勇略的大将,这些人可以消除叛乱于萌芽之中。如果没有这样的人,则叛乱一起,举国上下便会惊惶失措。并且政府所冒的危险将如泰西塔斯所说的:“虽然很少有人敢做叛国这样的丑恶之举,但是却有多人愿意这种事情实现,而一般人都是准备赞成这件事的——当时的人心的确如此。”但是这样的军人须要可靠而且有好名誉,不可以是那种喜欢党争、希望由此而讨得众人的欢心的人;他并且还须与政府中其他的大人物相得益彰,否则用来治病的药,其危害也可能比疾病本身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