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以内,防军在渡头上下三里前后牺牲了大约有三连实力,与三十七只大小船只。到后却有五个教导团的年轻学兵,在大雨中带了五支自动步枪,一堆手榴弹,三支连槽,用竹筏渡河,拢岸时,首先占领了土匪沿河一个重要码头,其余竹筏陆续渡河,从占领处上了岸。在一场剧烈凶猛的巷战中,那矿工统率的穷人队伍不能支持,在街头街尾一些公共建筑各处放了火,便带了残余部众,绑着县长同几个当地绅士,向东乡逃跑了。
三个月内,防军在继续追剿中,解决了那个队伍全部的实力,肉票也皆被夺回了。但那个矿工出身土匪首领的漏网,却成为地方当局忧虑不安的事情。到后来虽悬赏探听明白了他的踪迹,却无方法可以诱出逮捕。
五个青年教导团学兵,那时节业已毕业,升了各连的见习,尚未归连。就请求上司允许他们冒一次险,且向上司说明这冒险的计划。
七天以后,辰溪沅州两县边境名为“窑上”的地方,一个制砖人小饭铺里,就有五个人吃饭。五个人全作贵州商人装束,其中有四个各扛了小扁担,扛了担贵州出产的松皮纸。只一人挑了一担有盖箩筐。这制砖人年纪已开六十岁,早为防军侦探明白是那个矿工的通信联络人。年青人把饭吃过后,几人便互相商量到一件事情。所说的话自然就是故意让那老头子从一旁听去的话。这时节几个人正装扮成为一群从黔省来投靠那矿工的零伙,箩筐里白米下放的是一支已拆散了的捷克式轻机关枪同若干发子弹。箩筐中真是那玩意儿!几人一面话,一面埋怨这次来到这里的冒昧处。一片谎话把那个老奸巨猾的心说动了后,那老的搭讪着问了些闲话,相信几人真是来卖身投靠的同道了,就说他会卜课。他为他们卜了一课,那卦上说,若找人,等等向西方走去,一定可以遇到一个他们所要见的人。等待几人离开饭铺向西走去时,制砖人早把这个消息递给了另一方面。两方面都十分得意,以为对面的一个上了套。
因此几个人不久就同一个“管事”在街口会了面。稍稍一谈,把箩筐盖甩去一看,机关枪赫然在箩筐里,管事的再不能有何种疑虑了。就邀约五个人入山去见“龙头”,吃血酒发誓,此后使祸福与共,一同作梁山上弟兄。几个年青人却说“光棍心多,请莫见怪”,以为最好倒是约“龙头”来窑上吃血酒发誓,再共同入山。管事的走去后,几个人就依然住在窑上制砖人家里等候消息。
第二天,那个机智结实矿工,带领四个散伙弟兄来到了窑上,见面后,很亲热的一谈,见得十分投契。点了香烛,杀了鸡,把鸡血开始与烧酒调和,各人正预备喝下时,在非常敏捷的行为中,五个年青人各从身边取出了手抢同小宝(解首刀)动起手来。几个从山中来的豹子,在措手不及情形中全被放翻了。那矿工最先手臂和大腿各中了一枪,早躺在地下血泊里。等到其他几个人倒下时,那矿工冷冷的向那五个年青人笑着说:
“弟兄,弟兄,你们手脚真麻利!慢一会儿,就应归你们躺到这里了。我早就看穿了你们的诡计,明白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卖客,好胆量!”
几个年青人不说甚么,在沉默里把那些被放翻在地下的人,首级一一割下。轮到矿工时,那矿工仍然十分沉静的说:
“弟兄,弟兄,不要尽做蠢事,留一个活口,你们好回去报功!”
五个年青人心想,真应该留一个活的,“好去报功”!就不说甚么,把他捆绑起来。
一会儿,五个年青人便押了受伤的矿工,且勒迫那个制砖的老头子挑了四个人头,沉默的一列回辰溪县了。走到去辰溪不远的白羊河时,几人上了一只小船。
船到了辰溪上游约三里路,那个受伤的矿工又开了口:
“弟兄,弟兄,一切是命。你们运气好,手面子快,好牌被你们抓上手了。那河边煤井旁,我还埋了四支连槽,爽性助和你们,你们谁同我去拿来吧。”
那煤矿原来去山脚不远,来回有二十分钟就可以了事。五个年青人对于这提议毫不疑惑。矿工既已身受重伤,无法逃遁,四支边槽照市价值一千块钱,引起了几个年青人的幻想。商量派谁守船都不成,于是五个人就又押了那个受伤矿工与制砖老头子,一同上了岸。走近一个废坑边,那矿工却说,枪支就埋在坑前左边一堆煤滓里。正当几个人争着去翻动煤滓寻取枪支时,矿工一瘸一拐的走近了那个业已废弃多年的矿井边,声音朗朗的从容的说道:
“弟兄,弟兄,对不起,你们送了我那么多远路,有劳有偏了!”
话一说完,猛然向那深井里跃去。几个人赶忙抢到井边时,只听到冬的一声,那矿工便完事了。
五个青年人呆了许久,骂了许久,皆觉得被骗了一次,白忙了一回。那废井深约四十公尺,有一半已灌了水。七年前那个哨兵,就是被矿工从这个井口抛下去的。
在另外一个篇章里,我不是曾经说过我抵辰州时,第一天就见着五个少年军官吗?当他们和我共同围坐在一个火炉边,向我说到他们的冒险,和那矿工临死前那分镇静时,我简直呆了。我问他们,为甚么当时不派个人拉着那矿工的绳子。
“拉他的绳子吗?你真说得好。当真拉住他,谁拉他谁不就同时被他带下井去了吗?”说这个话的年青朋友,原来就正是当时被派定看守矿工的一个,为了忙于发现埋藏的手枪,幸而不至于被拉下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