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编部分-三九

人间词话[电子书]

《沧浪》①、《凤兮》②二歌,已开楚辞③体格。然楚词之最工者,推屈原④、宋玉⑤,而后此之王褒⑥、刘向⑦之词不与焉。五古⑧之最工者,实推阮嗣宗⑨、左太冲、郭景纯、陶渊明,而前此曹、刘,后此陈子昂、李太白不与焉。词之最工者,实推后主、正中、永叔、少游、美成,而后此南宋诸公不与焉。

【注释】

①《孟子·离娄上》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后亦出现于屈原的《渔父》中。

②《论语·微子》:“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后亦出现于《庄子·人间世》中。

③楚辞:一指战国时期产生于南方楚国不同于《诗经》的新型诗体,一指屈原、宋玉的作品,一特指西汉刘向所辑的十六卷本《楚辞》,原本已佚,但东汉王逸的《楚辞章句》收录,得以流传。王国维所指当是诗体层面的“楚辞”,又称“楚词”。

④屈原:芈姓屈氏,名平,字原,又自云名正则,字灵均。

⑤宋玉,屈原以后的楚辞作家。《史记·屈原贾生列传》云:“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

⑥王褒,字子渊,西汉初以辞赋见称,《楚辞》录其《九怀》,《文选》选其《圣主得贤臣颂》《洞箫赋》。

⑦刘向,本名更生,后改名向,字子政,西汉学者,著述甚丰,传世者有《新序》《说苑》《列女传》,又有赋三十三篇,《楚辞》录其《九叹》。

⑧五古,五言古体诗的简称。每句五字,句数不限,偶句押韵,首句可押可不押,可以换韵,不似五言律诗那样讲究平仄对仗。

⑨阮嗣宗:指阮籍,字嗣宗,三国魏人,“竹林七贤”之一,魏晋玄学重要代表人物。有《咏怀》八十二首、《大人先生传》、《达生论》等。

左太冲,左思,字太冲,西晋人,所著《左思集》今已散佚,存赋三篇、诗十四首,其中以《咏史》八首和令“洛阳纸贵”的《三都赋》最为著名。

郭景纯,郭璞,字景纯,晋代人,其游仙诗今存十九首,中有九首为残篇,有《江赋》《南郊赋》,注《尔雅》《山海经》《方言》《穆天子传》《楚辞》等。

陶渊明,字元亮,别号五柳先生,晚年更名潜,私谥靖节,东晋与南朝宋交际时人,作品今存诗一百二十多首,散文六篇,辞赋三篇,还有《读史述九章》《扇上画赞》两篇接近四言诗的韵文,《祭程氏妹文》《祭从弟敬远文》《自祭文》三篇祭文等。

曹,指曹植,字子建,封陈王,谥思,故世称陈思王,汉魏间人,曹操第三子,有《曹子建集》十卷。

刘桢,字子干,汉魏间诗人,“建安七子”之一,今存诗十五首,文赋数十篇,明代张溥辑有《刘公干集》。

陈子昂,初唐诗人,字伯玉,曾任右拾遗,故后世称陈拾遗。

后主,南唐后主李煜,南唐中主李璟第六子,初名从嘉,字重光,号钟隐,世称李后主。

【赏析】

历史上每一种文体都会经过一个兴起、全盛到衰落的过程。从最早的辞赋,到后来的古体诗、近体诗,再到后来的词曲,无一不是如此。然而这也只是一般的情况,不能据此认为后必不如前,对待具体的诗人和作品还要做具体的分析,这样才能不空。陈子昂与李白的五古未必不如前人;南宋词未必不如北宋词工整——这些都是值得考虑的。一个学者,不惟有宏观的知识轮廓,亦必有细节处的独到体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