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二十一大屠杀

海底两万里[电子书]

“我就是法律,我就是正义!”尼摩艇长对我说,“我是被压迫者,而他们就是压迫者!就是因为他们,我眼睁睁地看着我所热爱过的、珍爱过的和尊敬过的一切离我而去,眼睁睁地失去了我的祖国、我的妻儿和我的父母!这就是我一切仇恨的根源!我仇恨的东西就在眼前!请您给我闭嘴!”

我向冒着滚滚浓烟的战舰望了最后一眼。接着,我就去找尼德和康塞尔。

“我们赶快逃吧!”我大声喊道。

“好!”尼德赞许道,“那艘船是哪个国家的?”

“不知道。不过,无论是哪一国的,在天黑之前都会被击沉。不管怎样,宁可与这艘船同归于尽,也不要和不公正的复仇行动同流合污。”

“我也这么想,”尼德·兰冷静地说,“等到天黑就行动。”

天黑了,潜艇上寂然无声。罗盘告诉我们“鹦鹉螺”号的航向没有改变。我听到螺旋桨快速而有规律地拍打海水的声音。潜艇一直在海面上航行,轻微的摇曳使潜艇时而晃向左边,时而晃向右边。

三天以后可能就是望月,因为这时的月亮闪烁着灿烂的光辉。我和我的同伴决定等那艘战舰靠近得差不多,近得能听到我们的喊声,或是能看见我们的信号时,我们就开始行动。一旦登上了那艘战舰,即使我们不能防止“鹦鹉螺”号攻击,至少我们可以视情况尽力而为。有好几次,我都以为“鹦鹉螺”号要发起攻击。不过,“鹦鹉螺”号只是让敌人靠得再近一些,很快又全速逃跑了。

午夜已过,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们窥视着逃跑的时机。我们太激动了,几乎说不出话来。尼德·兰早就想跳进大海,但我强迫他耐心等待。依我看,“鹦鹉螺”号会在海面上攻击那艘双层甲板战舰。到那个时候再行动,逃跑计划不仅可能,而且易如反掌。

凌晨3点,我坐卧不宁,登上了平台,尼摩艇长还没有离去。他站在平台的前部,待在那面旗帜的旁边。微风吹过,这面旗帜在他的头顶上迎风招展。艇长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艘战舰。他目光灼灼,似乎对战舰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和诱惑力,就是用缆绳把战舰拴在身后,也未必会跟得这么紧。

月亮已经移到头顶,木星也已经在东方升起。万籁俱寂之中,天空和大西洋在竞相比谁最安静。大海从来没有为月亮提供过如此美妙的明镜。

当我想到,天空和大海是如此深沉地宁静,而微不足道的“鹦鹉螺”号舱里却酝酿着如此强烈的怒火,不禁浑身颤栗。

战舰和我们相距两海里。战舰已经缩小了相隔的距离,而且始终朝着表明“鹦鹉螺”号所在地的闪闪磷光靠近。我可以看见战舰上绿色和红色的方位灯,以及悬挂在前桅主索上的白色信号灯。一道朦胧的反光照射在战舰的帆缆索具上,表明这艘船已开足了马力。一束束火星,一块块燃烧着的煤渣,从船的烟囱里冒出来,宛若星辰,散布在空中。

我就这样一直待到早晨6点,尼摩艇长好像没有看到我。战舰距离我们大约还有1.5海里。这时天边出现了第一道曙光,战舰重新开始对“鹦鹉螺”号进行炮轰。“鹦鹉螺”号发起攻击的时刻应该快了,我和我的同伴们,将永远离开这个我不敢妄加评论的人。

我正准备下去通知他们,大副来到了平台上,好几名船员跟在后面。尼摩艇长没有看见他们,或者是不想看见他们。“鹦鹉螺”号已经采取了某些可以被称为“战斗准备”的措施。这些“战斗准备”其实很简单,就是把围在平台四周用做护栏的扶手绳放下来,舷灯罩和驾驶舱也都已经缩回船体。这根长长的钢铸雪茄表面,就没有一处可能妨碍潜艇行动的突出部位。

我回到客厅。“鹦鹉螺”号仍然浮在海面上,几缕晨曦穿透海面,射进海水。在轻微起伏的水波下,客厅舷窗的玻璃反射着旭日喷发出的红色光辉。6月2日这可怕的一天开始了。

5点,测速器显示,“鹦鹉螺”号的航速正在减慢。我明白,潜艇是在有意让敌舰靠近。这时,爆炸声越来越密集,炮弹带着奇特的呼啸声纷纷坠入周围的海面,溅起了一朵朵的浪花。

“我的朋友,”我说,“到时候了!让我们握一下手吧!愿上帝保佑我们!”

尼德·兰神情坚决,康塞尔沉着冷静,而我紧张不已,勉强能够控制住自己。

我们走进图书室,我正要推开通向中央扶梯的那扇门,忽然听到上面的舱盖砰地一声关上了。

加拿大人想向扶梯冲去,被我一把拦住。一阵非常熟悉的水流声告诉我,潜艇上的储水舱正在进水。果然,没过一会儿,“鹦鹉螺”号就下潜到距海面几米深的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