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尼德接着说,“即使这一条不是,那些里面也许会有一条是!”
果然,又有几条章鱼出现在客厅右舷的玻璃窗前。我数了数共有七条,它们像是在给“鹦鹉螺”号护航似的!我听到章鱼用嘴巴咬“鹦鹉螺”号钢板发出的笃笃声。我们正在被它们尽情地享用。
我继续画那条章鱼。这些庞然大物非常精确地待在我们周围的水域里,看上去就像是不会动的标本。我简直能够把它们缩小以后临摹在舷窗的玻璃上。况且,潜艇的行驶速度比较缓慢。
突然,“鹦鹉螺”号停了下来。一次撞击震得潜艇全身颤动。
“我们触到礁石了吗?”我问。
“就算是触礁,”加拿大人说,“那我们也已经脱身了。因为潜艇现在是浮在水面上的。”
“鹦鹉螺”号是浮在水面上,并没有搁浅,不过已停止了行驶。螺旋桨的叶片并没有在击水。一分钟过去了,尼摩艇长来到客厅,大副跟在他后面。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看到尼摩艇长了,他看上去神情很阴郁。艇长并没有和我们说话,也许是没有看见我们,径直走到舷窗前,看了看外面的章鱼,然后对大副说了几句话。
大副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舷窗的防护板全都合上,天花板上的灯亮了。
我朝尼摩艇长走过去。
“一群好奇的章鱼。”我故作轻松地对尼摩艇长说,就像一个鱼类业余爱好者正站在水族馆玻璃缸前说话那样。
“的确如此,博物学家先生。”尼摩艇长对我说,“不过,我们就要同它们进行肉搏战了。”
我疑惑地看了艇长一眼。我想我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肉搏战?”我重复说了一遍。
“是的,先生。螺旋桨被卡住了。我想可能是其中一条章鱼的角质下颌卡进了螺旋桨的叶片中,使“鹦鹉螺”号无法航行。”
“那您计划怎么办?”
“浮到海面上去,杀了这些害人的东西。”
“这可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确实如此。电气弹对这一大堆软绵绵的肉无可奈何,因为打在上面不能产生足够的阻力来引发爆炸。不过,我们可以用斧子去对付它们。”
“先生,还可以用捕鲸叉,如果您不拒绝我的帮助的话。”加拿大人毛遂自荐。
“我接受你的帮助,兰师傅。”
“我们同您一起去。”我说。我们跟在尼摩艇长后面,向中央扶梯走去。
在中央扶梯那里,已经有十几个手里拿着斧子的船员,准备出击了。我和康塞尔也各拿了一把斧子,尼德·兰则抓起一把捕鲸叉。
“鹦鹉螺”号已经浮上海面。其中的一个船员站在中央扶梯最高的台阶上,正在松开舱盖上的螺栓。但是,螺母刚刚被松开,舱盖就猛地被掀开,显然是被一只章鱼触角上的吸盘给掀开的。
旋即,一根长长的触角像蛇一样,从舱口探了进来,还有20根触角在舱口外面舞动。尼摩艇长挥起斧头,一下就砍断了这条可怕的触角,被砍断的触角卷成一团滑在中央扶梯的阶梯上。
我们争先恐后地冲到平台上,这时,另外两根触角从空中挥舞过来,缠住了走在尼摩艇长前面的那位船员,以无法抵御的力量把他卷走了。
尼摩艇长大吼一声,跃到平台上。我们也急忙跟在他后面蜂拥而上。
多么惨不忍睹的场面啊!那个不幸的船员,被触角紧紧缠住,被吸盘牢牢吸住,被那只巨大的触角举在半空中任意地甩来甩去。他气喘吁吁,几乎喘不过气来,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救命!快来救命!”这句用法语喊出来的呼救声,使我顿时惊呆了!潜艇上居然有我的一个同胞,或许还有好几个呢!这句撕心裂肺的呼救声,我将永远铭记在心!
这个不幸的人快不行了。有谁能够把他从那么强大的束缚中解救出来呢?尼摩艇长奋不顾身地冲向章鱼,一斧头下去,又砍下了一只触角。大副怒气冲天地在与其他几条爬在潜艇两侧的庞然大物搏斗。全体船员挥舞着手中的斧子,左劈右砍。我、加拿大人和康塞尔,也各自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拼命地往一个个肉坨上猛砍猛捅。空气中弥漫着一阵浓烈的麝香味。真是可怕极了。
有一刻,我还以为,那个不幸被章鱼缠住的船员可以从章鱼强有力的吸盘底下被我们救出来。这条章鱼的八根触角有七根已经被砍断。仅剩的那根触角在半空中弯来转去,挥动着那个船员就像舞动一根羽毛那样轻松。正当尼摩艇长和大副向那根触角冲上去的那一刻,那条章鱼喷出一股浅墨色的液体,那是从腹部的墨囊中分泌出来的。我们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等这股黑汁散尽后,章鱼卷着我们那个不幸的同胞,已经不见踪影!
我们再也忍无可忍,把满腔的怒火全部发泄在这些怪物身上。十几条章鱼爬上了“鹦鹉螺”号的平台和潜艇的两侧。平台上,在鲜血如流、墨液滚滚中,我们在犹如蟒蛇般探头探脑的章鱼触角丛中跌打滚爬。这些粘乎乎的触角像七头蛇的头一样,斩去了一个又生出一个来。尼德·兰百发百中,每投一次,都叉中了章鱼的海蓝色眼睛,戳破了它们的眼珠。可是,我这个勇敢的伙伴来不及躲闪,被一条大章鱼的触角掀倒。
啊!我吓得心胆俱裂,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那条可怕的章鱼向尼德张开血盆大口。可怜的尼德眼看就要被咬成两段。我急忙冲过去救他。尼摩艇长赶在我的前头,抡起手中的斧头深深地砍进章鱼巨大的牙床骨。加拿大人奇迹般地获救了,赶快从地上爬起来,将捕鲸叉整个儿捅进章鱼的三颗心脏中。
“这算是我报答你的!”尼摩艇长对加拿大人说。
加拿大人只对尼摩艇长鞠了个躬,没有吭声。
这场战斗持续了一刻钟。那些海怪一败涂地,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最后都弃阵落荒而逃,消失在滔滔大海之中。
尼摩艇长浑身是血,站在舷灯旁一动不动,呆呆地凝视着吞没了他一个伙伴的大海,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睛里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