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维尔福家族的墓穴

基督山伯爵(青少版)[电子书]

公证人照着他们法律的那套老规矩,先把文书在桌上摆好,然后在他的椅子上坐下,把眼镜摘下,转过身脸朝弗朗兹。“您就是弗朗兹·凯内尔先生,埃皮内男爵吗?”虽然他知道得非常清楚,但还是问了一遍。

“是的,先生。”弗朗兹回答说。

公证人欠了欠身。“我必须向您说明,先生,”他说道,“维尔福先生委托我告诉您,鉴于您同维尔福小姐拟议的婚姻关系,努瓦基耶先生改变了他对他孙女原有考虑,维尔福小姐已自动失去努瓦基耶先生原先决定遗赠于她的全部财产。我应同时说明,”公证人接着说道,“立嘱人仅有权对其财产作部分让与,如全部让与,该遗嘱在有异议情况下则不能成立,遗嘱即为无效。”

“是的,”维尔福先生说道,“但是我在此向埃皮内先生申明,在我有生之年,本人决不对家父的遗嘱提出异议,鉴于本人所处地位,我决不容许出现任何诟耻。”

“先生,”弗朗兹说道,“我对当着瓦琅蒂娜小姐面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深感遗憾,我从未打听过她财产的数目。她的财产不论作何削减,也比我的财产可观得多。舍下与维尔福先生府上通二姓之好,所求者实为光大门楣,而本人所求仅为幸福二字。”

一股感激之情在瓦琅蒂娜心中油然而生,她也为之动容,但细小得几乎察觉不出来,只见两颗泪珠从脸颊上悄然流下。

“另外,先生,”维尔福对他未来的女婿说道,“这份遗嘱虽然出人意外,致使您的期望部分落空,但除此之外,遗嘱本身决无伤害您个人的意思,而遗嘱之所以使您蒙受损失,仅仅是由于努瓦基耶先生智力衰竭的缘故。令家父不悦的,决不是瓦琅蒂娜小姐将与您结合,而是瓦琅蒂娜将要出阁。瓦琅蒂娜不论与谁结合而成夫妇,老人都会心绪郁结的。人一老难免只为自己着想,先生。瓦琅蒂娜小姐原先终日与老人相陪,日后她成为埃皮内男爵夫人,再这样就强其所难了。家父的情况实属可哀,我们已极少同他谈严肃的大事,他也由于智力衰退不可能把事情弄明白。我确实认为,现在这个时候,努瓦基耶先生只记得他的孙女将要完婚,至于其他一切,乃至他未来的孙女婿叫什么名字,他已是想不起来了。”

维尔福先生说完,弗朗兹弯身一鞠躬,然而话音刚落,客厅大门突然打开,巴鲁瓦就站在门口。“先生们,”他说道,语气说得斩钉截铁,在如此庄严场合,一个仆人居然这样对主人说话,确实是不同寻常,“先生们,努瓦基耶·维尔福先生请弗朗兹·凯内尔先生,埃皮内男爵立刻过去谈话。”他同公证人一样,为了不致在人头上出现差错,把弗朗兹的所有头衔全都说了一遍。

维尔福顿时噤若寒蝉。维尔福夫人不禁松手,她正抱着的儿子从她膝头滑倒在地上。瓦琅蒂娜蓦然站起,只见她脸色刷白,默默无语,宛如一尊石像。阿尔贝和夏托—勒诺又一次面面相觑,两人的神色比刚才更为惊愕。公证人怔怔地望着维尔福。

“这不可能,”检察官说道,“而且埃皮内先生现在不能离开客厅。”

“正是现在,”巴鲁瓦还是那样斩铁截铁地说,“我的主人努瓦基耶先生有要事同弗朗兹·埃皮内先生相谈。”

“我爷爷现在能讲话了吗?”爱德华还像平常那样放肆,不识相地问了一句。

但是,对这句耍小聪明的话,就连维尔福夫人也顾不上笑了。此时此刻,客厅里人人都在凝神思索,整个气氛显得严肃凛然。

“请向努瓦基耶先生回话,”维尔福说道,“他的要求办不到。”

“那么努瓦基耶先生通知各位先生,”巴鲁瓦说,“他立刻叫人抬他到客厅来。”

客厅里惊上加惊,一个个瞠目结舌。维尔福夫人的脸上挂起了一丝微笑,瓦琅蒂娜情不自禁抬头向天花板望去,心中默默感谢苍天有情。

“瓦琅蒂娜,”维尔福说道,“我想您还是去看一下,您祖父突发奇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瓦琅蒂娜刚走几步正要出去,维尔福先生又改变了主意。“等一下,”他说道,“我陪您一起去。”

“请原谅,先生,”弗朗兹说道,“我觉得,既然努瓦基耶先生要见我,更应该是我去满足他的要求。再说,我至今还不曾有机会看望过他,现在能当面向他表示我的敬意,我深感荣幸。”

“啊!我的上帝!”维尔福说道,神色显然紧张不安,“不必麻烦您了吧。”

“请您原谅,先生,”弗朗兹坚定地说,看来他已是破釜沉舟了,“我认为目前的机会断不可错过,我正好借以向努瓦基耶先生阐明他对我抱有反感不免有失公允。他的成见不论有多深,我决心以我一片丹心使其冰解冻释。”

弗朗兹不顾维尔福的劝阻,站起身跟着瓦琅蒂娜走了。这时瓦琅蒂娜正在楼梯上一步步往下走,她已转悲为喜,仿佛她在大海中遇难,这时手已能摸到可以攀附的岩礁。维尔福先生随他们之后也走了出去。夏托—勒诺和莫瑟夫第三次相对凝望,他们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