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讲花盆来历的时候,唐格拉对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没有兴趣,只是站在一旁机械地揪一棵鲜艳夺目的橙子树上的花,揪了一朵又一朵。揪完橙子树上的花又去揪一棵仙人掌上的刺,但是仙人掌刺不像橙树花那样好揪,狠狠地把他刺了一下。他不由得哆嗦了一下,揉了揉眼睛,仿佛刚从梦中醒来似的。
“先生,”基督山微笑着对他说,“您不但喜欢画,而且有许多珍品,我的藏画不值得向您介绍,但是有几幅作品还值得您一看,两幅荷伯马荷兰画家(1638—1709)。的,一幅保罗·波特荷兰画(1625—1654)。的,一幅米里斯荷兰画家(1635—1681)。的,两幅热拉尔·多荷兰画家(1613—1675)。的,一幅拉斐尔意大利画家(1483—1520)。的,一幅凡蒂克弗朗德勒画家(1599—1641)。的,一幅米尔巴朗西班牙画家(1598—1664)。的,还有两三幅是米里洛西班牙画家(1617—1682)。的。”
“什么?”德布雷说,“这一幅是荷伯马的,我还认得出来。”
“啊,真的!”
“这画已经推荐给博物馆了。”
“我想博物馆没有这种画吧?”基督山插了一句。
“没有,而且连这幅画也没有买。”
“那又为什么?”夏托—勒诺问道。
“您问得真有意思,因为政府没有钱。”
“啊,对不起!”夏托—勒诺说,“八年来我天天听到这种话,到现在我还听不惯。”
“以后您就会听惯的。”德布雷说。
“不见得。”夏托—勒诺说。
“巴尔托洛梅奥·卡瓦勒康蒂少校先生到!安德拉·卡瓦勒康蒂子爵先生到!”巴蒂斯坦高声通报喊道。
一条刚从裁缝手上拿来的崭新黑缎领口,刚刚修理整齐的胡子,斑白的鬈须,坚定自信的双眼,一身少校制服,挂了三枚勋章和五枚十字章——总之,一身老军人的无可挑剔的打扮,这就是巴尔托洛梅奥·卡瓦康蒂少校,即那位我们已经认识的慈父的形象。紧挨着他一起过来的那人一身上下全是崭新的衣服,脸上堆着微笑,那是安德拉·卡瓦勒康蒂子爵。
他是我们也都认识的那位恭敬有礼的儿子。三位正在谈话的青年不由得都把眼光投到那位父亲身上,又移到那儿子身上,当然,他们又久久望着那儿子,从头到脚仔细端量着。
“卡瓦勒康蒂!”德布雷说。
“多好听的名字!”摩莱尔说,“真的!”
“是的,”夏托—勒诺说道,“一点不错,意大利人的名字都很好听,但衣服穿得太难看。”
“您也太吹毛求疵了,夏托—勒诺,”德布雷说,“他们的衣服都是出自高级裁缝之手,而且上下一身新。”
“所以我说他们不会穿衣服,那位先生好像今天第一次穿好衣服。”
“这两位先生是什么人物?”唐格拉问基督山。
“您也听到了,卡瓦勒康蒂。”
“那只是告诉我他们姓什么而已。”
“啊,对了,您不熟悉我们意大利贵族世家,一说姓卡瓦勒康蒂,就是说王侯世家。”
“很富有吧?”
“富得令人吃惊。”
“他们有什么本事?”
“他们想方设法吃他们的钱财,但就是花不完。前天他们来看我,听他们说,他们在贵行有信贷户头。我是为您才请他们来的,我会给你们介绍的。”
“我觉得他们的法语说得非常地道。”唐格拉说。
“那小的是在法国南方的一所学校上的学,我想是在马赛或者马赛附近什么地方吧。您会看到他这个人很热情。”
“对什么热情?”男爵夫人问道。
“对法国的太太小姐们热情,夫人,他决意在巴黎娶一位太太。”
“他这想法倒是不错!”唐格拉耸耸肩,说道。
唐格拉夫人望了她丈夫一眼,要是在别的时候,这一眼必然会引来一场风暴,但是她又一次忍住不再说什么。
“今天男爵显得很沉吟,”基督山对唐格拉夫人说,“是不是要请他出任大臣?”
“不,据我所知,还不会。我看是他在交易所下注赔了,不知道拿谁来出气好。”
“维尔福先生偕夫人到!”巴蒂斯坦喊道。
夫妇两人走了进来。维尔福先生虽然很有自制力,但仍然显得神色张皇,基督山同他握手时,觉得那只手正在颤抖。“显然,只有女人才会掩饰自己。”基督山暗自说道,他又望了望唐格拉夫人,只见她朝检察官微微一笑,一边同维尔福夫人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