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审问

基督山伯爵(青少版)[电子书]

说到这儿他已走到他家住宅门口,他家紧挨着法院。他冰冷而优雅地向船主行了一个礼,便威严地进了屋,留下那不幸的船主化石般地愣愣呆在原地。维尔福家的过厅里已挤满了宪兵和警察,中间是犯人。他虽然已被看管,四面又向他投来火焰般仇恨的目光,但他仍然镇定自若,一动不动地站着。维尔福穿过门厅,侧目向唐泰斯瞥了一眼,接过一名警察向他递上的一卷材料,然后进入他办公室,一面说道:“带犯人。”

维尔福这一瞥虽然很短促,但足以使他对马上要提审的那个人已有了一个看法。他已从宽阔的前额看到了聪慧,从那凝视的眼睛和皱紧了的眉毛看出了勇气,从那半张着,露出上下两排像牙般白牙的厚厚嘴唇看出了坦诚。这第一个印像对唐泰斯很有利,但是维尔福经常听人告诫的,仿佛是精深谋略的一种诀窍说,第一个意念如果是令人满意的,应予提防。维尔福把这一句箴言也用到了印像上,忽略了意念和印像的区别。他抑制了正要笼罩心头,向他神志发起冲击的仁慈,对着镜子摆起在重大日子架着的脸容,阴沉而威风凛凛地在办公桌前坐下。在他进屋后不多久,唐泰斯跟着进了屋。这青年脸色依旧惨白,但他很镇静,脸上还是笑盈盈的。他从容有礼地向法官鞠躬,四顾寻找一个座位,似乎他来到了船主摩莱尔家的客厅。这时他才看到维尔福晦暗的目光,这是法官特有的目光,因为他们不愿意让人看出他们的内心思想,他们的眼珠也就成了两片毛玻璃,从这目光唐泰斯才明白过来,他面前是仪表讳莫如深的法官。

“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业?”维尔福一边问,一边翻阅进办公室时一名警察递给他的材料。对这些被称作被告犯的可怜人,警察局的侦探会很快捕风捉影罗织许多罪名,一个钟头的时间那些材料已变成厚厚一大沓了。

“我叫爱德蒙·唐泰斯,先生,”青年用镇定洪亮的声音回答道,“我是摩莱尔父子公司的‘埃及王’号上的大副。”

“年龄?”维尔福接着问。

“19岁。”唐泰斯回答。

“你被捕的时候在干什么?”

“我正为我订婚请人吃饭,先生。”唐泰斯说道,他的声音有点激动,订婚宴那喜庆时刻和现在正进行的这一套阴森森的程式,两者的差别太令他痛苦了,对着维尔福那张阴沉的脸孔,更觉得梅塞苔丝的脸庞熠熠生辉。

“你是为你订婚请人吃饭?”代理检察官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噤。

“是的,先生,我快要同一个和我相爱了三年的姑娘结婚了。”

维尔福平常那副无动于衷的脸容虽然没有变化,但他心里对这样的巧合却吃了一惊。置身于幸福之中的唐泰斯突然被擒,他的话音在维尔福内心深处唤醒了一丝同情。他维尔福也快要结婚,他的幸福时刻也被打断,但他是来泯灭一个同他一样的,已经伸手触到幸福的年轻人的喜悦。他在心里想,等我回到圣梅朗侯爵家客厅,从哲学上说说这样一种对比,一定会取得很好的效果。唐泰斯正等维尔福往下发问,维尔福却顺着自己的思索,提前排列相互对衬的词语。演说家正是借助于这些对称词语,说出博得阵阵掌声的惊人之句,有时也能赢得雄辩之誉。这篇小小的演说辞的腹稿拟好,维尔福想到将会产生的效果,不禁微微一笑,这才想起唐泰斯,于是说道:“往下说。”

“您要我往下说什么?”

“向法院说明情况。”

“望法院告诉我应说明什么情况,我一定把我所知道的事全部讲出来。只是,”他也微笑了下,接着说道,“我向法院声明,我知道的事不多。”

“你是否在篡位逆贼手下服役过?”

“我正要编入海军服役的时候,他已经倒台了。”

“有人说你政治主张十分偏激,”维尔福说。其实,材料中根本没有提到政治主张,但他心安理得把这一点也作为控告内容提出来。

“我的政治主张?先生!唉,说来真不好意思,我根本没有什么主张不主张的,我才19岁,刚才我已荣幸告诉您,我啥也不懂,干不了什么大事,我现在这么一点地位,将来也不过如此,假如我自己想要的位子人家真的答应给我,我应该感谢摩莱尔先生。所以,我的全部主张,应该说明,不是政治主张,而是私人的主张,不出三种情感的圈子。我爱我父亲,我尊敬摩莱尔先生,我非常喜欢梅塞苔丝。您看,先生,我能告诉法院的也就是这些。您也看得出,这对法院来说没有多大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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