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准备好了那十万贯生辰礼物后,择日差人启程。
这日,梁中书唤杨志上厅,道:“你若能送得生辰纲去,我必有抬举你之时。”杨志禀道:“恩相差遣,岂敢不依?只是小人听说去年的生辰纲被劫去了,至今没能抓获贼人。如今盗贼猖獗,此去东京,没有水路,只有旱路。经过的地方都是盗贼出没之地,还得依了小人一件事,小人才敢去送。”梁中书道:“既然我派你去,自然要听听你怎么说。”杨志道:“小人寻思,把礼物装在十余条担子里,扮成客商的货物,派十个壮健的禁军,扮作脚夫,挑着担子。还需一个人与小人同去,扮作客商,悄悄连夜上东京,如此方可。”梁中书道:“言之有理。”
当日便叫杨志收拾礼物,挑选禁军。梁中书的夫人也有一担礼物,另送给府中亲眷,怕杨志不知其路,特地叫奶公谢都管,并两个虞侯,与杨志同去。
次日一早,梁中书将书信交给杨志。一行十五人吃饱后,在厅上拜辞了梁中书,离了梁府,往东京而来。
那时烈日炎炎,酷暑难当。杨志一行人要在六月十五日前赶到东京,每日五更而起,趁早晨凉快,在路上加紧前行,至中午热时便歇息。
行了六七日,走上了山路,人烟日见稀少。杨志却要众人辰时动身,申时方可歇息。那十一个禁军挑着沉重的担子,实在走不动,且天气酷热,见到树林就要歇息。杨志逼着众人赶路,不让歇息,如有人停住,轻则骂,重则打。两个虞侯虽只背些行李,也累得气喘吁吁,几乎跟不上。
当日,到了申时,众人找到一客店歇息。那十一个禁军累得唉声叹气。次日天还没亮,众人起来,要乘早晨凉快好动身。杨志喝道:“去哪儿?先睡下,迟些再走!”禁军们道:“早晨凉,不让走,中午热,走不动,却打我们!”杨志骂道:“你们懂什么!”禁军们忍气吞声,只好又睡下,直到辰时才动身。
杨志一路上又催众人快走,不许歇息。禁军们怨声载道,两个虞侯则在老都管面前一直挑拨,老都管表面不在意,心里却也恼恨杨志。
就这样,一行人走了十四五日,众人没有一个不怨恨杨志的。这日,晴空万里无云,极其炎热。众人走了二十多里路,又累又热,道:“这样的天气,热得要把人晒死。”杨志喝道:“快走,到了前面冈子里,再想想法子。”
一行十五人直奔上冈来,那十一个禁军一到冈子里,便歇了担子,躺在松树荫下睡倒了。杨志手执藤条,劈头盖脑朝他们打去,打了这个起来,那个又睡倒了,杨志无计可施。
老都管和那两个虞侯,也坐在松树下喘着气,见杨志打那些禁军,老都管道:“提辖,天太热了,真的走不动,你就不要怪罪他们!”杨志道:“都管,你有所不知,此地叫黄泥冈,正是强盗出没之处,无人敢在这里歇脚!”老都管道:“先让大伙歇一会,等过了正午再走如何?”杨志道:“你也忒无分寸!此处方圆七八里都没有人家,敢在这里歇息!”老都管道:“要走你们先走,我要歇息一会再走!”
杨志喝道:“哪个敢不走,吃俺二十藤条!”禁军们一齐叫道:“提辖,你空着手行走,我们却挑着上百斤的担子,你当我们是人么?”杨志大怒,拿起藤条又朝他们打去。
老都管喝道:“住手!杨提辖,要不是相公可怜你,抬举你做个提辖,你算什么,还能这样逞能?”杨志忍着怒气,道:“都管,你身在相国府,哪知路途的艰难!今时可不比往日太平时节。”老都管道:“四川、两广,我也曾去过,没见过像你这般卖弄的。再者,今时天下如何不太平?你说这话岂非大逆不道!”
杨志正待回话,只见松林里有一人在鬼头鬼脑张望。杨志道:“看,那不是歹人!”说罢,拿起朴刀,跑进松林,大声喝道:“你这贼人好大胆,胆敢偷看!”却见松林里停着七辆江州车,一字儿摆着。
七个人在那里乘凉,见杨志来了,都跳起来。杨志喝道:“你们是什么人?”那七人道:“我们是小商贩,上东京去卖枣的。”杨志道:“原来如此,我以为你们是歹人,因而过来查问。”
杨志回到众人歇息处。老都管道:“既然有贼,我们赶紧离开。”杨志道:“俺以为是歹人,不料是几个贩枣的客商,无妨!”老都管转身对众军汉道:“要真如你刚才所言,是伙贼人,他们都没命了。”杨志道:“不要闹了,俺只盼望没事就好。你们暂且歇息,等凉快点再上路。”众人笑了。杨志把朴刀往地上一插,也去树下歇息了。
不一会儿,只见远处一个汉子,挑着担子,边唱边走上冈来,在松林里卸下担子,坐着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