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黄粱

聊斋志异(青少版)[电子书]

福建有个姓曾的公子,他考完大考之后,和朋友们一起去郊外游玩。偶然听说在一个禅院里有一个算命先生,他们就一起骑马到那里去算命。曾公子进屋之后,算命先生看他得意洋洋,便奉承了他几句。曾公子就很神气地问:“您看我有没有当大官的运气啊?”算命先生说他可以当二十年的宰相。曾公子听了很高兴,更加趾高气昂了。这时外面下起雨来,他们一行人就到旁边屋子里去避雨。那间屋子里有个和尚,眼睛凹陷,鼻梁很高。和尚不理他们,在一旁安心打坐。曾公子和朋友嬉戏打闹,说等自己当了宰相,就推荐朋友也去当官之类的话。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曾公子累了,就趴在桌子上打盹,迷迷糊糊地看见有两个人拿着皇帝的命令来到眼前,说是叫“曾宰相”去商量国事。曾公子得意洋洋地跟着他们去见皇上。皇上对他十分好,命令所有的官员都听他的,又赏赐给他不少珍宝。曾公子从皇宫出来后,回到自己的家,才发现已经不是那个破屋子了,而是一个十分华丽的大宅子。仆人们从里面出来迎接他,很多人来给他送礼,其中有人给他送来了十个唱歌跳舞的女子,其中有两个非常漂亮。曾公子每天都和她们沉溺在歌舞之中。

一天,曾公子想起王子良在自己贫困时曾经帮助过自己,现在自己应该帮帮王子良。第二天他向皇上推荐了王子良,马上就被批准了。曾公子又想起郭太仆曾经得罪过自己,于是又向皇上报告,皇上也果然把郭太仆撤职了。曾公子十分满意,觉得自己仇也报了,恩也报了。

有次曾公子去郊游,一个醉汉冲撞了他,他就把醉汉绑了报官,没想到那个醉汉竟然被打死了。周围的人听说了,都很害怕得罪曾公子,只好把好房子好地都给他。于是曾公子更加有钱有势了。但世事难料,那两个漂亮的歌女不久之后竟然都死了。曾公子每天都很想念她们,不由得想起自己邻居家的女儿很漂亮,曾经想要买来做妾,但那时缺钱,现在总算如愿了。于是就派了仆人带着银子强行把那个女孩抢来了。曾公子一看,她比原来还漂亮了,非常高兴,觉得现在自己是事事如意了。

曾公子又过了一年的好日子,朝中的大臣们开始对他有些不满,但这些人都贪图富贵不敢说话。曾公子也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后来有个姓包的大臣向皇上说:“丞相原来是个市井无赖,只是因为迎合了皇上,受到了宠爱。他不但不想办法为皇上尽忠,反而胡作非为,买官卖官、颠倒黑白、欺压百姓、霸占民女,无恶不作。这样的丞相,如果不赶紧惩治,一定会造成很严重的后果。因此我冒着被杀死的风险,说了这些话,如果我的话说得不对,您怎么惩罚我都行。”曾公子听说了这件事,吓得浑身冷汗。幸亏皇上很宽容,把奏折留下没有表态。但是越来越多的人揭发曾公子的恶行,就连过去那些和他交朋友的人也向皇上告状。皇上没法再宽容,就下命令把曾家的财产都没收了,把曾公子发配到云南去当兵。

在押送曾公子和他夫人的途中,路过了一座高山,很不幸遇到了土匪,吓跑了押送他们的人。曾公子跪着求土匪放过他们,土匪却说:“我们都是被害的冤民,只要你这个奸臣的脑袋。”曾公子很生气地说:“我虽然是有罪的人,但还是朝廷命官,你怎么敢这样乱来。”土匪也怒了,用大斧子就朝曾公子砍过来了,手起刀落。曾公子自己都听到了脑袋掉到地上的声音。曾公子的魂魄正在恍惚之中,有两个鬼过来把他绑起来,押到了一个城市,到了一座宫殿里。宫殿内有个长得很丑的大王,非常生气地说:“这是欺君误国的大罪人啊,应该放到油锅里面去炸。”一个大鬼就把曾公子扔到一个烧得通红的油锅里。曾公子被烫得皮开肉裂,想要死都死不了,过了半天才又被大鬼用叉子叉出来。又听见那个大王说:“你还犯了仗势欺人的罪,应该受到刀山的惩罚。”大鬼又把他抓到一个刀山旁边,只见山上都是锋利的刀,前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在刀山上被划破了身体,哀号之声此起彼伏。大鬼赶着曾公子上山,在后面用毒锥子扎他。曾公子又哭又叫地哀求。大鬼不理他,一把抓起他扔到了山上。曾公子被无数的刀子扎透了,痛苦异常。后来大王又让人计算曾公子这一辈子收了多少亏心的银子,要小鬼们把这些金银都化成水,灌给曾公子吃。这些金银灌进嘴里,曾公子的五脏六腑都被烫化了。曾公子心想生前是怕金银少,现在则是怕这些金银实在是太多了。最后大王又命令大鬼把曾公子押到甘肃去,投胎做女人。

曾公子没走几步,就看到一个很粗的铁梁上有个火轮,火光照亮了整个天空。后面的大鬼催促他走上火轮。眨眼之间,曾公子就变成了一个乞丐家的女婴。他这一生,小时候每天穿着破衣服,顶着寒风到处讨饭,长大后被卖给一个秀才做妾,整天被大老婆打骂,幸亏丈夫对他还不错,他心里还能稍微好受点。有一天,家里来了贼,当着他的面把秀才杀了,他也被吓傻了,直到贼走了,才去找大老婆。大老婆说是他勾结坏人杀死了秀才,把他告上了官府。在严刑之下,他承受不了就只能说是自己杀了秀才,最后被判了死刑。刑场之上,他实在是觉得这辈子过得很冤,就大声呼喊起来。

正在喊着,就听见有人和他说:“你做噩梦了吗?”曾公子睁眼一看,和尚还在一旁坐着。同伴们都埋怨他说:“天已经黑了,肚子也很饿了,你怎么睡了这么久啊?”曾公子这才神情木然地起来。和尚笑着对他说:“宰相的那个预言应验了吗?”这下子曾公子更觉得奇怪了,急忙给和尚行礼,求他和自己说明白到底是怎么了。和尚却说:“只要做好事,即便是陷入火坑中也有解脱的时候,你问我这个和尚什么呢?”曾公子得意洋洋地上山,现在却是心灰意冷地离开了,从这件事情之后,曾公子就淡出了官场,进入了山林生活,后来连人都找不到了。

作者自语:“降福给行善的人,降祸给淫恶的人。听说自己要当宰相就高兴得不得了的人,一定不是个为国事尽心尽力的人。心里想要得到的妻妾房屋都实现了。但梦终究是梦,心里想的不能变成现实。在梦里的恶行,神鬼在梦里也给了曾公子惩罚,当人们还没理解人生是短暂的,像这样飞黄腾达的梦想是在所难免的,我们可以把这个故事当做《邯郸记》的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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