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十八

父与子[电子书]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假定说:我明白您为何不愿谈将来的活动;可您现在心里发生着什么……”

“发生!”巴扎罗夫重复道,“好像我是一个国家,一个社会似的!扯这些没一点趣儿;况且每个人难道总能大声说出心中‘发生’的一切吗?”

“可我不明白为何就不能说出内心所想的一切。”

“您能吗?”巴扎罗夫问。

“能。”安娜·谢尔盖耶夫娜略微踌躇了一下答道。

巴扎罗夫埋下头。

“您比我幸福。”

安娜·谢尔盖耶夫娜探询地望着他。

“随您怎么想吧,”她接着说,“可我仍要说,我们没白结识一场,我们会成为好朋友。我相信,您的那种——怎么说好呢,那种紧张、拘谨最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么您看出我的拘谨……像您所说的……紧张来ⅲ俊

“是。”

巴扎罗夫起身走到窗前。

“您想了解拘谨的原因,想知道我内心的想法,是吗?”

“是。”奥金佐娃带着一种莫名的恐惧又道。

“您不会生气?”

“不会。”

“不会?”巴扎罗夫背对着她站着。“那么我就告诉您,我傻傻地,疯狂地爱着您……您终于逼我说出来了。”

奥金佐娃双手朝前伸出,而巴扎罗夫额头正贴在窗玻璃上。他大口喘着粗气;全身都战栗着。但这并不是年轻人胆怯的战栗,也不是初次表白爱情的甜蜜惊惶:这是一种强烈的、痛苦的激情抓住了他,这种激情像愤恨,也可能是和愤恨相近的一种情感……奥金佐娃既恐惧,又可怜他。

“叶夫根尼·瓦西里伊奇。”她道,声音里不自觉地带出一种柔情。

他很快转过身,用一种贪婪的目光望着她,突然抓住她的双手,把她搂进怀抱。

她并没有马上挣开他;可过了一会儿,她已站在房间的一隅离他远远地,盯着巴扎罗夫。他奔过来……

“您没明白我,”她低声急急地惶恐道。好像他只要跨前一步,她就会叫起来……巴扎罗夫咬着嘴唇走了出去。

半小时后女仆给了安娜·谢尔盖耶夫娜一张巴扎罗夫的短简,只有一行字:“我是否今天就该离开, 还是能呆到明天?”“干吗要走?我没理解您——您也没明白我,”安娜·谢尔盖耶夫娜这么答复了他,可自己却想:“我对自己也弄不明白。”

直到午饭前她都没露面,她背着双手,在自己的房间里徘徊着,偶尔在窗前,或镜子前停一会儿,缓缓地用手帕擦脖子,她觉得那儿有一块儿特别烫。她问自己,是什么使她“逼”(巴扎罗夫的说法)他倾吐真情,她是否事先猜到了一点儿呢?……“是我的错,”她出声道,“可我无法预料。”她又陷入沉思,记起巴扎罗夫向她奔过来时脸上带着那种差不多狂野的表情,脸上不由得泛起阵阵红霞……

“或者?”她突然说,又马上住嘴,摇了摇自己的鬈发……她在镜子里看见了自己;那昂着的脑袋,半睁半闭的双眼和唇边神秘的微笑,这时好像在对她说着她自己都羞于启齿的事……

“不,”最终她拿定主意,“上帝知道这会导致什么结局;这是开不得玩笑的,不管怎样,世上最好的还是宁静。”

她的宁静保留了;可她还是感到郁闷甚至还哭了,自己也不知为何——决不是因为受到欺辱:她也没觉得自己受到侮辱:倒更觉得自己有过错。在各种模糊的感觉——对岁月流逝的感悟和对新鲜事物的渴望——的影响下,她使自己走到某个界线边,并朝着界线外张望——她看到的并不是深渊,而是空虚……或者丑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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