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搞到了一间屋子。一连三天,他们下班后就去油漆、粉刷、擦洗。他们提着木桶来回奔跑,忙上忙下,邻居们还以为是哪儿着火了呢。他们做了床架,又从公园里拾来许多枫叶,装在麻袋里当床垫。第四天,房间整理完毕,雪白的墙壁上还挂了彼得罗夫斯基的肖像和一幅大地图。
两扇窗户之间做了个搁架,上面摆了一堆书。两只箱子钉上纸板当凳子,另一只大些的当柜子。房正中间放了一张巨大的、已经拆下呢面的旧球台,这是从公用事业管理局扛来的。这张球台白天当书桌,晚上便是克拉维切克的床。大家把自己的东西都搬来了。细心的克拉维切克把公社里的全部资产列了一张清单,并准备把清单钉在墙上,但遭到大伙的一致反对,只得作罢。房间里的一切都是公共的。工资、口粮以及偶尔收到的包裹也都均分为五份。只有武器是各自的私人财产。全体公社社员一致决定:公社成员只要违反公有制的规定,欺骗本社社员者,一律开除。奥库涅夫和克拉维切克坚持附上:并立即逐出此室。
全区共青团的积极分子都出席了公社的成立仪式。他们从隔壁院子里借来一个很大的茶炊,把储存的全部糖精都用来沏了茶。喝完茶,大家齐声高唱:
泪水遍洒,大地苍茫,
我们的一生,艰辛凄凉,
但那一天总会来到……
烟厂的塔莉亚担任指挥,她的红头巾斜扎在一边,长着一双淘气的眼睛。从来没有人敢凑近去仔细端详这双眼睛。塔莉亚·拉吉娜的笑声颇有感染力,这个十八岁的烟厂女工正用她那充满青春活力的目光放眼人生。她的手一挥,领唱的歌声就像号角一样响了起来:
唱吧,让我们的歌声传向四方,
让我们的旗帜在全球飘扬,
高高飘扬,灿烂辉煌,
让我们的青春热血,放射出火一样的光芒……
此起彼伏的谈笑声惊醒了沉睡的大街小巷,直到深夜,大家才散去。
扎尔基伸手去接电话。
“轻一点,同志们,什么也听不见!”他朝挤在书记办公室的共青团员们喊道。
谈话声立刻压低了一些。
“喂,哪一位?啊,是您呀!是的,是的,马上开会。会议内容吗?还是那件事——搬运码头上的木柴。什么?没有,哪儿也没有派他去。在这儿。要叫他吗?好的。”
扎尔基向柯察金招手。
“乌斯季诺维奇同志找你。”他把话筒递给保尔。
“我还以为你不在呢。今晚我刚好有空。你来吧!我哥哥路过这儿,顺便来看看我,我和他有两年没见面了。”
果然是她哥哥!
下面的话保尔根本就没听进去。他想起了那个夜晚和那天夜里他在天桥上所作的决定。是的,今天晚上应当上她那儿去,把他们之间的瓜葛斩断。爱情给人带来太多困扰和痛苦……难道现在是谈情说爱的时候吗?
话筒里传来丽达的声音。
“你怎么了,没有听见我说的话吗?”
“不,不,我听着呢。好的,开完常委会我就来。”
他把电话挂了。
保尔直直地盯着丽达的眼睛,手紧紧按住橡木桌子的边沿说:
“我大概以后再也不会上你这儿来了。”
说完这句话,只见丽达浓密的睫毛向上一抖,手中那支书写的铅笔也停了下来,静静地搁在打开的笔记本上。
“为什么?”
“越来越难挤出时间了。你也知道,我们目前的日子过得很紧张。真可惜,只好把学习的事先搁一搁……”
他琢磨了一下自己说的话,发觉最后那句说得不干脆。
“干吗支支吾吾的?这就是说你没有勇气把话说出来!”
保尔想着,随后坚定地接着说:
“此外,我早就想告诉你,你讲的东西,我不太懂。过去跟谢加尔同志学习的时候,我全能记住,而跟你在一起,就怎么都不行。每次从你这儿出去,我还得上托卡列夫那儿去补课,把学的东西弄个明白。我的脑袋瓜儿不灵。你应当另外找一个脑子好使的学生。”
他躲避着她那专注的目光。
为了不给自己留下退路,他又固执地说:
“因此,我们俩都不必再浪费时间了。”
他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用脚将椅子推开,看了看丽达低着的头和在灯光下变得苍白的脸。他戴上帽子,说:
“好吧,丽达同志,再见了。真不该这么长时间没有向你讲明。本该早就告诉你的,是我不好。”
丽达机械地伸出手来,保尔突然变得如此冷漠,她真是百思不解,只有对他说:
“保尔,我不怪你。既然我不能令你满意,又不能让你理解,那么出现今天这个结果,只能怪我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