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17

神曲[电子书]

  出第三层,入第四层。净界中罪恶与忏悔者的分类。

  读者诸君!你们中间也许有到过阿尔卑斯山中的,在那里遇着浓雾,人的视线被遮蔽了,和鼹鼠透过它的眼翳看东西一般,及至厚厚的湿气渐消以后,阳光微微地射入了。假使你们回忆起那时的景象,那么你们也就想象得出我那时初见夕阳的景象。我就是这样走出如云的黑烟之中,跟着我忠实的老师的步伐,只见山脚下已经没有阳光了。

  幻想呀!你有时把我们周围的外物夺去,虽然有一千个喇叭向我们吹也听不见,谁给你这种“无中生有”的能力呢?这是一种天上的光激动你的,这种光或是本有的,或是由于神意而遣送下来的。那时我看见一个残忍的妇人变为鸟儿,她是以歌声来悦人的。(此妇为普洛克涅,曾因怒而狂,杀子以飨夫,旋变为夜莺,见第九篇。)我的精神专注在这里面,所有外物都不入我的感觉。后来我的幻想入了另一境界,看见一个怒气满面的汉子死在十字架上,在旁的是伟大的亚哈随鲁王,他的妻子以斯帖,还有那无论在语言上还是行为上都是正直的末底改。(波斯王亚哈随鲁升哈曼为首相,后哈曼因末底改不肯向他跪拜,便怒气填胸要害他,但王后以斯帖为末底改之侄女,向王诉述哈曼之恶行,于是王命人“将哈曼挂在他为末底改所预备的木架上”。见《旧约·以斯帖记》第三章至第七章。)这个幻象破裂以后(如同水泡因水干而破裂一样),我又看见一个少女哭着说:“王后呀!你为什么一怒而自尽呢?你的自尽是不愿失掉拉维尼亚;但你还是失掉我;哭你的就是她,我的妈妈,因为你死在另一个之前呢。”(拉维尼亚(见《地狱》第四篇)为国王拉提努斯与王后亚玛答之女,先许嫁国王杜禄(Tumo),后又许嫁埃涅阿斯,因此二雄相争。王后赞成杜禄,闻杜禄战死,(实则其时尚未死)怒而狂,遂自缢。(见《埃涅阿斯纪》第十二章))

  如同一个睡着的人,因为一种新的光打在他的眼皮上而惊醒,虽然醒了,但还是睡眼蒙眬,那时我的幻想刚消失,脸上便接触着一种异于寻常的光。我四周一看,想找出那光的来源,忽听见有人说:“从这里上升!”听了这话以后,我又想找出那说话的是谁,非看见他的脸不可。但是,在此处我的视觉失去功用了,因为说话的在那光里面,如对着太阳睁不开眼一般,我如何见得他的真形呢?

  那时我的引导人说:“这是一位神遣的天使,他不待我们请求,便把上升的路指示给我们,却把自己藏在光里面。他对我们做事,像对他自己做事一般。一个人如若看见别人需要,还等着别人的请求,显而易见不是诚心的援助了。我们的脚步,应当听从他的指示,在黑夜来临之前,努力上升,否则我们要等到明日才可以举步呢。(夜间黑暗,不能上升,见第七篇。)”

  于是我跟着我的老师,把脚踏在那里的阶梯上。我踏着第一级的时候,我觉得有如鸟翼一般的东西扇在我的脸上,同时我听见有人说:“爱和平的人有福了,(“使人和睦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称为上帝的儿子。”耶稣登山训众之语,见《马太福音》第五章九节。)他们不再有不当的忿怒。”那时,仅仅在我们的顶上留着一些晚光了,夜马上要到了,四周的天空已经出现了星。“我的气力呀!你为什么离开我呢?”我心里对自己这样说,因为那时我的两条腿已经疲倦,需要休息了。

  我们到了阶梯的顶头,我们停在那儿,像船靠了岸一般。我耸着耳朵听,试试是否可以在这新圈子里听见些什么。于是我转向我的老师道:“我仁爱的父亲呀!请你告诉我,我们所到的这圈子是惩戒一种什么罪恶呢?假使我们的脚停了,你的议论却不必停。”他对我说:“爱善而怠其责任的,在此地补偿他的债务;此地惩戒打桨不力的懒惰者。但假使你要更明白我的话,那么请你专心一意听我说,你也许可以从我们滞留之中得着些好果子呢。”

  于是他开始说:“不论造物主或造物,不能离爱而存在:此爱或为自然的,或为理性的。(此后乘机解说净界的组织。“理性的爱”即有意识的情欲(参见第十篇),与无生物之无意识的趋向(即自然的爱)不同,但此二种“冲动”均视作“爱”。自然的爱如:重物趋向地心,火之延及四周,植物之留于故土,凡此皆无罪恶之可言。理性的爱则其罪恶或生于误向(如骄、妒、怒),或生于太过(如贪财、贪食、贪色),或生于不及(如惰于为美)。)自然的爱常不及于罪恶;其他罪恶或由于趋向之不当,或由于用力之不足或太过。造物如趋向于主要的财物,或次要的财物而有节制,则不会为罪恶的起源;但若趋向于主要的财物而不熟心,趋向于次要的财物而太过度,那么都是违抗他的造物者。”(主要的财物(原始财物,第一财物,至高财物,永久财物),即上帝和美德。次要的财物(第二财物,下等财物,暂时财物,尘世财物),即地上财宝、衣食、娱乐等是也。趋善则唯恐其不力,趋地上财宝则唯恐其太过。)

  “由此你可以明白爱为美德的种子,也是应得惩戒的行为。凡爱不能没有主体,所以人不能嫉妒他自己;凡人都不能超然独立而自存,所以不能对于造物主有所嫉妒。因此,假使我的分类不错,那么人类所爱做的坏事就是对于他的邻人了,此种爱的产生有三个态度。一种人喜欢自高自大,觉得他的邻人都是卑小,只恐怕自己有一天要倒下来。一种人要保持他自己的尊荣富贵,只恐怕别人超过他,于是他心里忧愁,希望别人得祸。还有一种人,因为受了一些委屈,便突然大怒,立刻要报复他的冤家。这三种乖戾的爱,是在下面三层受惩戒。

  “现在我要对你说其他的爱,他趋向财物的速度不恰到好处。每个人都隐隐约约认识一种可以安身立命的财物,(此种财物即至高财物,善行美德是也。)而希望得着他。假使一种冷淡的爱叫你迟迟地去接近他,那么在你正式忏悔以后,便在此层受惩戒。另有一种财物,并不使人快乐,并非真正的幸福所在,也不是一切美德的果和根。(此种财物即尘世财物,金钱、佳肴、美色是也。)但爱之追求于此者,每易失之太过,则在我们上面的三层受惩戒。可是分为怎样三种的罪恶呢,我不对你说,因为将来你自己可以看得出的。”(爱之追求于尘世财物者,在中国谓之“物欲”,“无欲之谓圣,寡欲之谓贤,多欲之谓凡,徇欲之谓狂”。在净界上面三层洗涤者,皆凡狂之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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